许阿狸坐在他对面,面前的酒杯空了又满,满了又空。

琥珀色的酒液晃出杯沿,打湿了桌布,她却浑然不觉,只是低着头,不敢看他的眼睛。

她怕看到他眼里的疏离,怕那点好不容易燃起的希望,被他一个眼神浇灭。

“这舞姬的身段,倒是比去年那批强些。”宋鹤鸣忽然开口,声音很轻,像是在自言自语。

许阿狸握着酒杯的手猛地一颤,连忙抬起头,挤出个笑:“是啊,嫣红院的妈妈最会挑人了。你要是喜欢,我让她……”

“不必了。”宋鹤鸣打断她,目光从台上收回,落在她面前的空酒瓶上,眉头微蹙,“少喝点,伤身子。”

这句平平淡淡的关心,却让许阿狸的眼眶一下子热了。

她别过头,假装看窗外的月亮,声音有些发哑:“难得跟你出来,多喝几杯怎么了?”

宋鹤鸣没再说话,重新将目光投向戏台。

水袖依旧翻飞,银铃依旧轻响,可包厢里的气氛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冻住了,静得能听到烛火噼啪的燃烧声。

许阿狸一杯接一杯地喝着,酒液入喉,却尝不出半分滋味,只有心里那股又酸又涩的情绪,像潮水似的涌上来,几乎要将她淹没。

她知道自己在拖延时间,也知道这样的温存不过是偷来的片刻,可她舍不得放手。

只要能留在他身边,哪怕只是像现在这样,沉默地坐着,也好过回到那个冷冰冰的戏班,面对那些鄙夷的眼神。

台上的舞快到尾声了,舞姬一个旋身,水袖在空中划出最后一道弧线,定格成洛神凌波的姿态。

乐曲戛然而止,宋鹤鸣放下茶杯,起身道:“时候不早了,我该走了。”

许阿狸猛地抬头,眼里还带着未散的酒意,脸颊泛着红。

她知道这是最后的机会,若是放他走了,下次再想靠近,怕是难如登天。

“鹤鸣……”她踉跄着起身,故意往他身边倒去,肩膀几乎贴在他胳膊上,声音软糯得像浸了酒,“我头晕……喝多了……”

宋鹤鸣下意识地扶了她一把,指尖触到她温热的肌肤,像被烫到似的猛地缩回手:“你喝醉了,我让人安排房间,送你去休息。”

“不要……”许阿狸顺势抓住他的手腕,手指紧紧缠着他的衣袖,眼神迷离地望着他,“我不要别人送,我只要你……”

第 190 章 上峰

她的身子贴得更近,吐气如兰,带着浓郁的酒气,几乎要钻进他的衣领里。

宋鹤鸣皱紧眉头,试图挣脱:“阿狸,别胡闹。”

“我没胡闹……”她踮起脚尖,几乎要凑到他耳边,“我只是……不想让你走。”

宋鹤鸣的脸色沉了沉,终究还是没再硬挣,只低声道:“我送你去房间。”

他扶着她往楼上走,许阿狸的手却始终没松开,像抓住救命稻草似的攥着他的衣袖。

到了房间门口,她忽然脚下一软,整个人扑进他怀里,声音带着哭腔:“鹤鸣,你留下来好不好?就一晚……”

宋鹤鸣的身体瞬间僵硬,抬手想推开她,却对上她眼底的水光。

那里面有委屈,有不甘,还有一丝他看不懂的绝望。

“我……”他心头一软,拒绝的话竟卡在了喉咙里。

许阿狸趁机拉着他进了房间,反手关上门。

屋里只点了一盏油灯,映得她的脸一半明一半暗。

“你喝口水醒醒酒。”宋鹤鸣挣脱她的手,转身想去倒茶,却被她从身后抱住。

“别走……”她的脸贴在他背上,声音发颤,“鹤鸣,我们曾经在一起多开心啊,为何你要走,我……我舍不得你走。”

宋鹤鸣闭了闭眼,声音疲惫:“阿狸,我们真的不可能了。”

“我知道……”许阿狸松开手,转身走到桌边,拿起桌上的酒壶给自己倒了杯,又给空杯里也斟满,“那……最后陪我喝一杯,就当是……告别。”

她端起自己那杯,一饮而尽,然后把另一杯递到他面前,眼神带着恳求:“就一杯,喝完你就走,我绝不拦你。”

宋鹤鸣看着那杯酒,又看了看她泛红的眼眶,终究还是接了过来。

“喝完这杯,不许再闹了。”他低声道,仰头将酒饮尽。

许阿狸看着他喝完,嘴角忽然勾起一抹极淡的笑,快得让人抓不住。

酒液滑入喉咙,带着异样的甜腻,宋鹤鸣放下酒杯,刚想说“我走了”,忽然觉得头晕目眩,眼前的人影开始晃动。

“阿狸……你……”

他想说什么,却没能说出口,软软地倒了下去。

许阿狸连忙扶住他,将他半拖半扶地弄到床上。看着他沉睡的脸,她缓缓松开手,指尖冰凉。

窗外的月亮被乌云遮住,客房里一片昏暗。

许阿狸坐在床边,看着宋鹤鸣的睡颜,忽然抬手,轻轻抚上他的眉眼

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知道这样有多不堪,可她没有退路了,这世道容不下一个没依没靠的戏子。

宋鹤鸣,是她在这泥沼里能抓住的最后一根浮木。

那些被人唾骂“戏子下贱”的日子,那些被赵承煜轻佻打量、被玲珑郡主肆意辱骂殴打、被钱老爷夫人算计的瞬间,还有无处不在的嘲笑……

哪怕要用些见不得光的手段,她也要抓住这根浮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