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而浓重的不安从头顶的天空迅速坠下?来,将陈宴秋砸得粉碎,久久不能动弹。

他的眼泪几乎是一下?子涌出来的。

“你是不是知道,”他哑着嗓子哭,“下?毒的事情,你是不是知道……”

荀淮把陈宴秋抱到怀里,一下?一下?抚着陈宴秋的后背,好久才回了一句:“嗯。”

陈宴秋一下?子安静下?来,趴在荀淮的身前不动了。

怀里的人还一下?一下?抽噎着,荀淮怕陈宴秋把自己闷坏,想要把人捞出来:“宴秋,你听我说……”

他一句话还没说完,却见陈宴秋猛地抬起头。

他额间的碎发有些散,被泪水沾湿,奄奄地贴在陈宴秋的鬓边。

陈宴秋眼神里情绪翻涌,只见他眼角通红着,一把抓起荀淮的手臂,张嘴狠狠咬了下?去?!

荀淮的手抽了抽,人趋利避害的本能让他下?意识想要躲开,却又?被荀淮生生忍住。

他知道陈宴秋现在难受。

……咬就咬吧。

可?想象中的痛意并没有传来,荀淮低头看去?,只见陈宴秋叼着他手臂上的肉,把牙在他的左手手臂上磨了磨,却始终没有使劲咬下?去?。

手臂上传来冰凉的触感?,荀淮心里一惊,忙把陈宴秋抱过?来看。

只见陈宴秋把荀淮的左手臂抱在怀里,眼泪一颗一颗地往下?落,哭得浑身都?发颤。

“你怎么都?不拦我……”陈宴秋哽咽着,把荀淮的手抱得紧紧的,哭得话都?快说不出来,“你左手受过?那么多伤,我给你咬坏了怎么办……”

他哭得整个人都?湿漉漉的,像是刚从水里捞起来。荀淮心疼得紧,立刻把陈宴秋揽住,温声哄道:“你力气才多大,放心吧,咬不坏的……”

陈宴秋终于忍不住,猛一下?扑进荀淮的怀里,撕心裂肺地哭起来。

陈宴秋有时候觉得,荀淮真的很坏。

他觉得自己穿越过?来的这?一年,哭的次数比前二十年加起来都?要多。

荀淮在新婚夜凶他,不由?分说地把他拐到床上,他哭着喘气;

荀淮生病受伤,发着高烧昏迷不醒,他哭着照顾;

荀淮要出征,临行前来同他告别?,他哭着看荀淮越来越远的背影;

荀淮给他的玉佩在战火中被弄丢,他哭着翻地上的垃圾……

可?没有哪一次,陈宴秋像现在这?样害怕过?。

荀淮是那么坏,偏偏要等他把这?一颗心都?交付完了,才让他知道,他可?能是能活两年了,他以后可?能还得是孤身一人。

“为什么……”陈宴秋觉得像是有一双手死?死?扼住了他的喉咙,让他有些喘不过?气来,“为什么……”

眼看陈宴秋的呼吸声越来越凌乱沉重,荀淮立刻察觉到不对,双手捧住陈宴秋的脸一声声唤:“宴秋,宴秋,你听我说!”

可?陈宴秋像是没听见似的,大口?大口?喘着气,双眼都?有些失神。荀淮怕陈宴秋出事,心念一动,护着陈宴秋的后脑勺猛地吻了上去?。

陈宴秋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

他有些发愣地瞪大一双含着水雾的眼睛,那双眼睛发着抖,有几滴眼泪便随着陈宴秋的颤动落下?来,滴到荀淮的手指上。

荀淮的这?个吻带了十足的安抚意味,是极尽的温柔缱绻。身边全是荀淮身上淡淡的药草味,荀淮扶着他腰间的手滚烫而灼热。

在这?样的温度里,陈宴秋奇迹般地放松了下?来,原本凌乱的心跳又?重新归于平静。

一双雪白修长的手臂搂上了荀淮的脖子,又?加深了这?个吻。

等着一吻毕,陈宴秋领口?大开,衣衫半露,喘着气将整个人都?缩在荀淮怀里。

他依旧不安地捏着荀淮的衣角。

感?受着怀里人还轻轻抖着,荀淮知道陈宴秋被吓着了,又?把陈宴秋抱得实了些:“冷静下?来了吗?”

“嗯。”怀里的脑袋动了动。

荀淮想了想,斟酌着开口?道:“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我其实已经记不太清了。”

那时候薛应年将将即位两年,荀淮也年纪不过?二十二出头,两人都?年轻气盛,想要做出一番业绩来,在政事上多有意见不合。

“即使如此,我也只当薛应年年纪小不懂事,对他并没有什么防备,”荀淮的语气淡淡的,像是在讲述别?人的事一般,“谁知道他年纪不大,胆子却大。”

“好在他那时候还算是有点良心,临近最后关?头的时候后悔了,叫人送了解药来,”荀淮摸着陈宴秋的额头,“你看,我现在不是活得好好的?”

所以,荀淮他一直都?知道。

陈宴秋攥住荀淮的手指,气得全身直抖。

那是薛应年第?一次对荀淮下?手,第?一次,就是想要了荀淮的性命。

那时候,荀淮在想什么呢?

先帝后才去?世两年,小皇帝年纪才十余岁,所有的政务都?需要荀淮来决断。

家国大事尽诸己身,若他真要追究,一定会闹得满朝腥风血雨。

所以,荀淮选择了忍让。

殊不知,他的忍让与原谅,在薛应年看来就是荀淮忌惮他的理由?,在以后一次又?一次变本加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