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真这具身?体似乎并不太?爱运动，骨架小，身?上软绵绵的没什么肌肉。她?努力跳到塑料管上方之后，一瞬间没有掌握平衡，身?形晃动不止，一个不好就要栽到水渠里?。方灵见状眼疾手快，牢牢抓住了程真的手，硬是把她?拽上了土坡，也就是短短几秒钟的事?情。一旁的吕慧慧用担忧的眼神望着程真，过去拍了拍她?身?上的尘土，关?切道：“有扭伤吗？”

“没有。”程真笑了一下道，“好着呢，真没事?。”

他们?三个人在一家亮着红字白底招牌的小馆子坐下，这家店卖花甲米线。据方灵说很是好吃，他提议自己请客，说本来就是他自己硬拉着程真和吕慧慧过来，做东乃情理之中。

店面不大?，只有四张塑料小桌，三张都坐了人，店内开着白炽灯，偶尔有一只苍蝇在空中飞过，有客人随手拿起桌上的电蚊拍把苍蝇电死了。收银的老板娘看上去和方灵挺熟，道：“今天带新?同学过来吃饭？”

“对啊。”方灵双手插着口袋，熟练地报菜名，“三碗米线，两碗加筒骨，一碗多加花甲。你俩香菜辣椒都要吗？”

“程真不要辣。”吕慧慧道，“我没要求，正常香菜正常辣。”

“那就给我再多加香菜。”方灵掏出一张皱巴巴的五十纸币付了钱。老板娘边给方灵找零钱，边随口道：“经常跟你一起的朋友呢？不来了？”

方灵脸上的笑僵硬了片刻，随后他若无其事?道：“他啊最近很忙，就不来了。”

程真在看电视。店里?的墙上挂着一台电视，频道是本地的电视台，此刻正在播放夜间新?闻。估计是信号不太?好，或者是电视机质量太?次，总是发出滋啦滋啦的声音，屏幕的右下角还时不时冒出白色雪花。

“四·二九新?阳广场杀人案嫌疑人两日前已畏罪自杀，经警方调查本案与民间谣传的邪教杀人无关?，系激情杀人，请广大?市民切勿轻信谣言，新?阳广场已恢复正常的商贸秩序......“

又是邪教，程真默默记在了心中，可是前几天的报纸上分明写着要做好基层防邪反邪工作，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正在她?默默地回想报纸上的细节时，饭馆的角落里?传出一声冷笑。

程真顺着声音在店内寻找冷笑的人，锁定了那个同样也在仰头看电视，戴着一顶深蓝色牛仔鸭舌帽的年轻男人。这顶帽子压得低低的，看不清上半张脸，只能看到挺直的鼻梁，和没有胡须的、光洁的下巴。

这声冷笑告诉她?，这个戴帽子的人或许是一个能够问出有用信息的NPC。于是她?在吕慧慧吃惊的目光下站起来，朝那个男人走去，站在他的面前，问他：“你为什么冷笑？难道电视上的新?闻说的不是真的？”

“你是丰台三中的学生？”

男人答非所问道。虽然?程真翻墙出来把自己校牌摘了，但她?并没有脱掉校服外?套。只不过这个年轻男人的关?注点好像他是在校的老师似的。

付完钱的方灵留意到那边的动静，从收银台走到这张靠角落的餐桌边，道：“怎么了。”

戴鸭舌帽的男人将脸慢慢转向这两个学生?，他的脸也在白炽灯的光照下看清了。一双很有特点的桃花眼，显得有些女相，不过他略方的、坚毅的下巴和英气?的眉毛中和掉了过分阴柔的气息。总的来说，这是一个长得很清秀的年轻人。

方灵也在年轻男人抬头的一瞬间认出了这人的身?份，皱眉道：“是你。”

男人慢慢笑道：“是啊。方同学，有段时间不见了。今天真是太?巧了...不枉我在这里连吃了三天的花甲米线。第一天不要辣，第二天微辣，今天我要的是中辣。”

这时连吕慧慧也走了过来，三个人对一个人，尽管这三个全是没有成年的孩子，在气?势上竟然?也不落下风，吕慧慧道：“你在特意等方灵。你找他有事?？”

年轻人依旧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他打?量了一番程真和吕慧慧两张稚嫩、带着青春朝气?的脸，用一种很模糊很怪异的语气?道：“新?朋友，方灵。不错嘛，看来是有新?的战斗伙伴了。”明明和老板娘说的话没什么两样，从他嘴里?说出来就感觉别有用意，令人火大?。

“除了这些废话，你来找我还有什么话说？”

“罗业呢。”年轻人自顾自低头继续吃那碗吃了一半的花甲米线，上面浮着红艳艳的辣油，仿佛有血的滋味。程真感到身?边的方灵在晃动，应该说，是他的身?体在颤抖，似乎是在忍受极大?的愤怒和痛苦，在同样的夜晚伤口被人连续践踏两次，饶是圣人都无法置之度外?。

程真和吕慧慧从两边悄悄拉住了方灵的袖子，她?俩还挺心有灵犀，生?怕方灵一个冲动给这个男人脸上来一拳。

“...死了。”方灵平静的表情下是另一种极端形式的扭曲，“自杀。”

年轻人吃粉丝的姿势停住了，他被这个消息镇住了，过了会儿，他才说道：“我之前就和你说过”

“米粉好了，过来拿。”在柜台后面的老板娘喊道。在出餐的窗口，摆着三碗热气?腾腾的花甲粉。方灵道：“过来拼桌。”说罢转身?就朝着出餐的窗口走去，程真和吕慧慧见状也跟了过去，只剩下那个年轻人一个人对着自己的碗愣神。

“什么啊...又死一个......”年轻人压了压自己的帽檐，不想让别人看到自己的表情，他的嘴角抽动着，觉得自己下一秒就要哭了。随后一滴泪落在汤中。

第132章 学园弥撒（10） 新阳广场是个热闹的……

新阳广场是个?热闹的地方?, 丰台市白蒲区的人说是出门要往遛遛，或者平常是要消费购物都会说，往新阳广场那去。它不?单是个?大广场, 更主要的是它正对边上就是白蒲区最大的综合商城。只不?过新阳广场最近颇有点?门可?罗雀的意思。偌大的商场里售货员无精打采地看店，广场上平时摆摊的什么烤肠摊、卖棉花糖、冰糖葫芦、鸡蛋灌饼、糖炒栗子的，全走了。

广场最中央的那个?音乐喷泉, 也不?开了。往日这个?喷泉不?管白天夜晚都会开着, 喷泉有好几?个?喷水口，能变换组合出不?同的水流花样，配着播放的喜气洋洋的音乐, 到了夜晚水池底部?五光十色的灯一打开, 水流真好像是天上银河落下的飞泉。这个?音乐喷泉是四四方?方?的边沿, 外边的大理石包边很宽可?以?坐人，平常很多人都喜欢在这里坐着。虽然是坐在喷泉边上, 但主体的水泉在巨大正方?形的正中心, 水花并不?会溅在坐外边的游人身上。

音乐喷泉里面的水有小半米深, 坐着人是挺危险, 不?过三令五申好久了，就连广场广播里都说了请勿坐在喷泉边缘, 请看护好老人和小朋友。可?还是坐满了人。因为这广场歇脚的地方?就是几?个?长椅, 可?那长椅在客流量大的时候能坐几?个?人。这音乐喷泉就不?一样了，绕一圈能坐好些人，小孩子在广场里疯跑疯玩，大人在这边上休息休息，有什么关系，还能近距离地欣赏音乐喷泉，一举两?得, 也没听?说有什么人在这浅浅的水池子里淹死了。

那天和往常的日子也没有什么分别，周六的下午，新阳广场游人如织。有教小孩子学溜旱冰的也在广场上教学，还有流浪歌手推着小音箱卖唱的，各种买小吃的摊车旁排着队。商场里的人也很多，每家店的生意都挺好，不?管是真好还是假好，总归是有很多市民在里面转悠。

有谁能预料到呢。突然一声急呼，一声噗通，一个?小男孩一头栽进?了音乐喷泉的池子里。有人大叫说有人落水了，音乐喷泉边上坐着的人都朝那个?方?向?涌过去，在广场上的人跟着涌过来。然后当最里边的人看到水池里冒出了好多好多的鲜血，仿佛一大块红颜料融进?了洗笔筒里，那个?男孩的背上明晃晃地扎着一把刀的时候，人群躁动?了，溃散了，小孩的哭声，刺耳的尖叫，人们朝各个?方?向?跑，总之就是要离开这个?水池，因为凶手肯定还在喷泉附近，说不?定，凶手此刻正在人群之中，也跟着大家离开。

音乐喷泉还在放着“阳光的油彩涂红了今天的日子”，歌声依旧动?听?，小男孩背上的利刃折射出午后明亮的日光。

“我当时并不?在那里。”年轻人说道。“这都是你?的道听?途说吗？”程真问。

“不?，当然不?是了。”年轻人道，“四·二九的经过就是那样，那天广场上上千人都是目击者，警方?录了大量的口供，但没有人能够说出凶手是谁。”

“监控呢。”程真道，“商场总有监控吧。”

“有是有，但都太模糊了，角度也不?好。根本?分析不?出东西来。”年轻人道，“我不?是警察，我只是有点?关系，所?以?不?要问我到底是不?是这样。我所?说的都是我知道的，并且我确保我认为这是真的。你?为什么要问我关于四·二九的东西。”

“大哥...你?都冷笑了。不?是明着告诉我你?不?相信电视里放的吗。”程真道。

“不?，你?曲解了我的意思。”那个?戴帽子的年轻人答应了方?灵拼桌的要约，于是他把自己的碗挪到了他们那桌去了，所?以?此刻他一边说一边吃自己的饭，在讲完那个?并不?长的凶杀案经过后，他继续吃米粉，好像说饿了似的，一连嗦了好几?个?花甲，他才道，“我是说，你?个?学生，我相不?相信新闻，跟你?有什么关系。你?之前也并不?认识我吧。你?过于敏感了。”

程真等他再喝了一口汤，才慢慢说出了四个?字：“邪教杀人。”

她的注意力?只放在了这个?和方?灵有关的陌生人身上，果不?其然看到这个?年轻男人流露出一丝震惊的神色，忽略了方?灵同样有些吃惊的眼?神。

“你?在猜我为什么冷笑。”年轻男人很快想通了其中的关窍，但他并不?知道其实程真先前已?看到了那篇新闻报道，“因为我知道那并不?是激情杀人。”

“等等，警方?通报是激情杀人，你?不?是警方?，你?就那么确定警方?错了？你?在质疑官方?？”

一旁的吕慧慧抓住了年轻男人说话的关键，“还是说，你?有什么关键的证据能证明那是一起有预谋的犯罪。”

年轻男人笑着摇摇头，道：“方?灵，你?的同学们可真够会审问我的。”

“这可?以?当做是你对我们的夸奖。”方灵道，“你?上次只是说，案情还在调查中。为什么那么快就结案了。还有你回来找我干什么。”

“一个?一个?回答。”年轻男人道，“第一个?问题，具体的内情我也不?知道。但有几?个?猜测，新阳广场是白蒲区最重要的地方?，上面的领导最近要升职，所?以?不?能出大事，一层层压力?施加下来，导致潦草结案。还有个?原因，案子进?了死胡同，民间谣言起得厉害，必须稳定舆论。其次，嫌疑人是真的死了，自杀的，是不?是真畏罪自杀的不?重要，但人是真的死了。所?以?也可?以?结案了。”

“第二个?问题，我来找你?，不?，主要不?是来找你?，我是来找罗业的。现在看来，罗业也已?经死了。”年轻人对方?灵道，“节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