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青拿出戒指,抬起罗云道的手指,把它戴上。他抓着?罗云道的手欣赏了一会儿,在指节上亲了一下,他觉得自己已经精神不正常了,他都不知道这?是在干什么?。

一切都准备就绪,方青抱着?罗云道去乘坐电梯,尸体有些沉,不过罗云道消瘦了太多,按照他原先的重量,等他死了,方青抱着?一定不轻松,两个人的身高和体型都相?差不大。他现在居然觉得还好。

方青的车停在疗养院门口,他把尸体放在后座上,系上安全带,他还给罗云道的身上盖了一件外套。他这?会儿只希望这?辆“老爷车”不会半道上就被停下查看。他把车开上公路,离铜山市还有一半路程的时?候,他觉得一直开这?辆车很不保险,牌照有问?题不说,更何?况他的后座还有尸体。

他把车停靠在一边,取下牌照后,装作车坏了的样子开始等待。过了一刻钟,从道路尽头开来了一辆小卡车。方青挥了挥手,车停了下来。

“我?这?车突然熄火了。”方青说道,“能帮我?看看吗?”

司机走?下来,这?是个体格强壮的中年男人。他说:“兄弟,你这?车很有年代了。而且是红旗牌,这?可?不得了,得两三百万了吧?保养得这?么?好,有价无市啊。”

“我?喜欢老爷车。就是总出毛病。我?这?次出来得急,忘记把维修的东西带上。”方青解释道。司机走?向车的前盖,正准备打开,方青脚步很轻地绕到他身后,猛然将他打晕,塞进了驾驶座内。

“不好意思了。”方青说道,“事情有点?紧急。”

他将罗云道从后座搬运出来,放到了小卡车的副驾驶座上。又取走?了司机的钱包,用他的指纹解锁手机后更改了密码,再一次上路。

方青把车开远,看到仪表盘上显示油量不足,准备去就近的加油站。在等待加油时?,他拿着?手机开始搜索关于程存的信息。他和审珮一样,都看到了这?一条讣告。

程存竟然已经死了。一时?间方青终于无法克制住自己了,他心中的最后一丝希望宣告破灭。其实梁丕猜得没错,他多少还是希望程存有办法将罗云道复活。即使理智上他已经并不相?信。他抓着?方向盘,手颤抖着?,或者说他整个人都在震颤,仿佛他癫痫发作。

这?把车附近的加油站工作人员都吓了一跳,敲了敲车窗,说道:“没事吧,先生?你还加油吗?”

“九十三号,加三百块的。”方青抬起头,努力用正常的语气说着?,他从钱包夹中掏出三张百元钞票递给工作人员。

方青知道自己要开向何?处了,他不用再去静海市,也?不用再找程存,他要开回铜氓山基地。他正在赌一个概率。既然周衷振能够在还魂街上出现,但他又很早便死了。这?说明前往密室还有方法,那就是从天坑进入。

当时?罗云道杀死周衷振后,为了掩盖罪证,他把周衷振推入了天坑。这?就可?能导致周衷振和宏愿捆绑在一起,以及他死去后的执念过重,因此能够在密室中“复活”。

不过,程存已经死了,不知道密室会变成?什么?样子,还能不能再次进入。方青到了走?投无路的时?候,他不在乎失败后会发生什么?。大不了就是跳下去摔成?肉酱。

等他开回铜氓山基地,天色已近黄昏,在群山间的残阳像血一般,他在基地的这?些年已经见过无数次落日,但没有一次像今天这?么?可?怖。

基地被废弃了四十年,渺无人烟,野草纵生,连门禁都锈成?了废铁。他一踩油门就闯了进去。他一路开向往山洞隧道的入口。它不在基地的中心位置,而是在西北角,连接着?铜氓山的山体。

到入口后汽车就没法开进去了,他只能下车,扛着?罗云道的尸体走?进去,一直走?到三号井。这?段路格外漫长,隧道的灯都已经不亮了,他只能靠着?手机的光照前进。还好他记得工程地图,没忘记三号井的位置在哪儿。他越走?越深,近乎是走?到了地底,也?可?能是走?到地狱里去了,通道里一个活物都没有。连老鼠和蟑螂或者蜘蛛都没有,真是件怪事。

他踹开钉在三号井洞口的几块破木板,时?间过去这?么?久全烂了,一踹就碎。方青往内走?去,穿过通道后,就见到了一处空洞。他没亲眼见过天坑,等到了才发现它的直径惊人,黑得深不见底,似乎能吞噬万物,又真仿佛能够直通地府一般。

方青站在天坑边,往下望的时?候,惊讶地发现自己的心中竟无丝毫恐惧。连做准备的时?间都没必要,他突然想?到神曲中刻在地狱之门上的几句诗,不由地感到一丝微妙的幽默,他正在无尽的绝望之中想?要拥抱地狱。进入此门者当舍去一切希望,方青相?信自己已经达成?了这?个条件。

他抱着?罗云道的尸体,整个三号井只有他自己喘息的声音。抱着?尸体徒步的体力消耗很大,他喘息得就像濒死的猎犬,不愿意舍弃自己的猎物,即使死也?要待在一处。

他对?罗云道说:“我?们?会在另一个世界相?见。”

尸体没有回应他,他微笑着?,最后一次抓住罗云道的手,尸体已经完全冰冷了,而且有些僵硬,不过方青不怎么?在意,他用拇指轻柔地摩挲着?罗云道的手背。如果失败,这?将是他和罗云道最后一次较为亲密的接触,他很珍惜这?一点?。他希望把这?种感觉永远刻在记忆中。

他闭上眼睛,紧紧地抱住罗云道往前跳了下去。下坠的过程很漫长,好像有无尽的风声在耳畔响起。方青心想?,今天也?真是漫长的一天,就好像他已经过完了这?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