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有等罗云道想找个借口离开?，他觉得自己待了有整二十分钟，够给面子了，而他们已经开?始喝酒，他已经不想再坐下去。异状突然出现了，他眼前发黑，感觉自己看不清任何准确的东西，这些人的?脑袋正在旋转，不再好好地安放在他们的?脖子上，很快他什?么也看不到，后脑勺产生强烈的?疼痛，就像他的灵魂正硬生生地被撕扯出去，他的?手脚也没有力气，整个人即将滑落到地上。

罗云道的?手打翻了餐具，他已经听不清周围人在说什么，但他感到有人跑了过来，扶住了他，他觉得那应该是方青，尽管拦住他背部的手掌的大小有了改变，可?罗云道仍然可?以从气味、模糊的?感觉上辨认出他。他忍着痛说完，才放任自己被疼痛击溃，不得不陷入了半昏迷，事情脱离了他的?掌控。

方青像鬣狗似的?一直时时关注着罗云道，吃肉吃得心不在焉。罗云道坐在那儿一直像座信号塔一样发出不悦的?情绪，他能看出他的?表情，忍耐的?假笑，并且已经在咬牙切齿了，但他的?伪装始终在，只是骗不过亲密的?人。

他和何知君姜州混在一块，旁边还有陈思航，当意外发生，甚至和?罗云道同一桌的?人都没有意识到的时候，方青已经冲了出去，把罗云道扶住了，让他半靠在手臂上，避免罗云道倒在地上或是倒在桌子上，身上洒满饭菜的?油污，没有哪一种方式是他会喜欢的?，他那么爱干净和体面。

“...我房间?里有药。”罗云道艰难地说，几乎是从牙缝中说出这句话，最后一个词只有口型了，“背包。”

这时候何知君、姜州，陈思航以及唐明雨等人全都已经焦急地冲了过来，人群围得越来越多，唐明雨看到方青对她使了一个眼色，她马上心领神会，大声嚷嚷道：“哎让一下让一下，我们组长犯头痛的?老毛病了。都让让，别堵着新鲜空气了，方工程师，在这里你个子最高，帮忙把罗顾问送回房间?吧，他休息一下就好。”

她一边说着一边挥舞着手臂，好像在表演摩西?分海，何知君他们也立刻加入了进来，就差没一路护送着方青把罗云道抱出去。方青在此?时是真情实感地庆幸自己长高了，抱罗云道没太费力气，换做他昨天那副身体，他现在得用?拖的?才行。

唐明雨很有指挥的?气魄，没有多费口舌就驱散了闲杂人等，最后留在罗云道身边的?只有方青、何知君和?姜州，她手下的?两个实习生留给陈思航代为照顾。他们护送着罗云道到了酒店内，前台的?服务员看了大惊失色，以为是出什?么事了，唐明雨留在原地解释了几句，说不用?叫医护人员，紧接着小?跑着赶上了方青他们的?电梯。

方青抱着罗云道腾不出手，姜州从罗云道身上找到了钥匙，手忙脚乱地开?了406的?门。本?来这是个中规中矩，算得上宽敞的?单人间?，结果一下子塞了五个人，顿时拥挤了许多。

方青把罗云道将鞋脱去，放在了床上，他说：“药在背包。”不用?他多说什?么，剩下的?几人在房间?里找背包在哪儿。很快何知君在衣柜的?角落里找到了背包，还在夹层中翻到了药瓶。

与此?同时方青确认了罗云道的?脉搏，很平稳。他又翻开?罗云道的?眼睑检查，瞳孔还有光反射，知道他没有生命危险。这个病症一定属于密室的?设定，罗云道本?身从来没有这样的?问题。

“上面连个标签都没有。”何知君说道，“该吃多少?？唐明雨，你知道罗云道有这个病症吗？”

唐明雨有些为难，但现在明显是紧急情况，她不得不把自己知道的?都说出来，语速很快：“我也不知道吃多少?。但我以前撞见过，就是组会结束之后，我把资料忘办公室了，回去我看到罗顾问突然好像要栽倒在地上，我以为他是被什?么东西?绊倒，但我随即看到他好像从口袋里拿出什?么药吃了。过一会儿等他好了我才进去。”

在唐明雨说话的?时候，姜州已经从热水壶里倒出一杯水走?过来，递给方青，说道：“管它剂量多少?呢，先吃一片再说。”

方青拧开?瓶盖，把一片看上去像三无产品的?药片倒了出来，姜州在一旁扶起?罗云道，方青打开?罗云道的?口腔，把药片放在了他的?舌苔上，又喂了些水，罗云道没有彻底失去意识，在被扶起?来的?时候方青看得出他手指在抽动，但这种剧痛让罗云道没有办法做多余的?事。他仍有吞咽反应，很快将药吞了下去。他再次被平放在床上，这群人像重症监护室边的?专家治疗团队，面色凝重地观察着，同时开?始讨论罗云道的?事情。

方青问道：“唐明雨，你能告诉我更准确的?时间?吗，什?么时候撞见的?？”

“两个月前，我们一周一次组会，上一次是...”唐明雨停顿了两秒，很快报出了准确的?时间?，“4月20号。一定是这一天。”她用?确定的?语气说道。

“后来你有再次撞见过吗？”方青问，他的?双眼仍然注视着罗云道，他希望药效能来得更快一些。

“没有。”唐明雨摇了摇头，不过突然，她小?小?地啊了一声，显然是被一段回忆击中，说道，“不对，我想起?来了。还有一次。有天我报告中有点?小?问题，来找罗顾问商量。中途他的?脸色突然有点?差，起?来的?时候踉跄了一下。说有点?闷，出去呼吸点?空气，让我稍微等一会儿。我现在觉得这可?能也是发作的?前兆。“

“其实那会儿我想问他怎么了，但他很快就回来了，神色也恢复了正常，我就没好意思问。毕竟人总有身体不舒服的?时候，而且他出去前还找了借口，我就更不好意思打探了。”

第331章 砂石滩疗养院（10） 罗云道醒来的时……

罗云道醒来的?时候, 发?现自己房间?的?每一个角落都被利用了起来，何知君与姜州占据了茶几旁边的?两张靠椅，唐明雨坐在书桌前的?椅子上, 而方青就坐在他?的?床边，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自己身上，仿佛罗云道即将准备发?表临终遗言或者什么?举世瞩目的?演说。

头痛已经减轻, 趋近于无, 罗云道从床上坐起来，觉得自己的?行动也已经恢复自如，问：“我昏迷了多久。”

“吃完药等了十分钟。看起来见效很快。”方青说道, 递给罗云道一杯放在床头柜上的?温开水, “你的?病症是什么?？”

“瞬间?剧烈的?头痛, 在脑后的?位置，眼前发?黑, 影像变模糊。”罗云道简明地概括道, 他?低头喝了点水, “其他?人怎么?样了？”

“人们吓坏了。但我告诉他?们你只?是犯了老毛病, 头痛之类的?。”唐明雨的?语气中还仍有没散去的?担忧，尽管罗云道很快就从昏迷中醒来, 而且看上去神智清明, 这给她多少带来了些信心，“罗顾问，你真的?没事吗？疗养院内有医务室，如果?你再次发?作的?话他?们一定会请医生过来。”

唐明雨担心的?是他?的?隐私和蜚短流长，而罗云道则压根不知道自己出了什么?问题，他?的?药同时也来源不明，他?很难跟医生解释这么?多。

“目前看来没什么?事。”罗云道客观地说道, “你知道疗养院的?医生，仍然是属于铜氓山系统的?吗，还是外聘的?？”

“我不清楚，我稍后去打听一下。”唐明雨说道，“还有什么?别的?是我能帮忙？”

罗云道说：“你已经做得更多了。我这会儿可?以告诉你一些事，在房间?里的?这几个人，有些你已经认识并熟悉了，比如小君。你可?能对姜州和方青都不太熟，但你可?以信任他?们。你有急事找不到我，可?以告诉他?们。他?们一定会帮助你，并且在事后转告给我。”

唐明雨点点头，知道了这是罗云道的?熟人圈子，这种?情况在铜氓山随处可?见，小团体的?形成在封闭的?环境中无法避免。但大?多数人都喜欢把?关系藏起来，只?在暗中打探。唐明雨也一样。很少有人知道她和陈玉函相识。

见罗云道已经没有不适了，所有人除了方青都离开了406房间?。房间?一下子空了许多，方青问：“你还想再休息一会儿吗？”

“用不上。”罗云道问在他?昏迷时，他?们在房间?聊了什么?，方青一五一十地转述。

“那看来这瓶药我以后要随身携带了。”罗云道说，他?并没有把?这个病症太放在心上，短期之内应该不至于成为他?在密室中殒命的?关键，“我只?是奇怪这是谁开给我的?。”

可?能是基地内自带的?医疗系统，也可?能是罗云道在有机会外出的?时候想办法拿来的?处方药，但有一点是值得肯定的?，他?不希望任何人知道自己有什么?毛病，就连药瓶上的?标签都被他?自己撕去了，这也就导致罗云道自己也一头雾水。这就跟设置的?所有复杂密码最终抵抗的?是使用者本?人一样。

“说实话我不太想按着设定演下去了。”罗云道对方青实话实说，他?的?语气中藏着一丝压抑不住的?厌烦，“跟那帮人应酬才是要了我的?命。”

“你的?头痛，你刚好可?以找借口静养，和他?们减少接触。”方青说道。苛责罗云道，逼迫他?和这些人周旋以套出更多线索，不是方青的?作风，事实上他?当时就想找个借口过来打断聚餐，罗云道看起来很不高兴。只?不过他?的?病症发?作得更加突然，打乱了方青的?计划。

“那线索怎么?办。”罗云道说，“你居然要由着我任性？”

“线索总会出现的?，就跟你的?头痛一样。”方青不以为意地说，“再说了，在刚才的?对话里，你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了吗。”

方青知道如果?说罗云道有些什么?性格缺陷的?话，其实可?以列举出许多，除了他?的?强迫症之外。例如他?并不是真的?具有高超的?社交功能，只?是他?性格不暴躁，而且会注意别人的?感?受，所以才能获得姜州和何知君的?信任。但本?质上他?很离群，不爱泄露自己的?真实想法。

而密室给他?的?这个人设背景，乍看上去跟他?的?现实处境有些相似，同样管理着一小批人，属于公司中层，靠技术吃饭，但顶上有股东和管理项目的?负责人，需要他?有时候不得不处理技术环节之外的?事情。罗云道不止一次跟方青说他?觉得厌倦，尤其是他?晚上将近十点才回来，有时候会更晚。这是他?拒绝不了的?，诚然他?可?以推掉绝大?多数饭局。但如果?为了他?的?工作能顺利进行下去，有几次他?必须妥协。

罗云道摇头，他?愿意被方青就这么说服，不去做不愿意的?事情，而现在正好有一个现成的?借口，不按着这个来岂不是辜负了密室的?煞费苦心。他?朝方青招手，方青意会地靠了过来，他的手轻触着方青的面庞，描绘着骨骼，体会肌肤的?触感?，与此同时整理着自己的?思绪，方青很乐意成为罗云道无意识抚摸的?玩偶，现在最好不必出声，只?要保持沉默，他也正是这么做了。

下午是一段平和的?时光，罗云道拒绝了为头痛而休息的?平躺，但他?在看了一会儿书桌上的?外文书之后，的?确感?觉到了困意，因为房间?内太过宁静和舒心。没有该死的?密室，和其他?烦躁的?声响，方青在椅子上，舒适地伸着腿。他?正在看一本?通俗小说，只?有翻书页的?动静，过五分钟才翻一页，他?在有必要的?时候可?以看得很快，单纯地摄入信息，但那样就不是放松了。

“我想睡一会儿。”罗云道说。他?把?书放到一边，再一次在床上躺下了，只?不过这次他?是主?动这么?做的?，方青翻页的?手指停顿了片刻，问：“也许我可?以和你一起？“

尽管这是一张单人床，比在家中卧室的?那张要小得多，罗云道仍然往左边挪动，给方青留下了一个可?以躺下的?空位，方青的?视线越过小说的?页面，看到了罗云道的?动作后，他?把?书扔到一边，脱下了衣服，放在了椅背上。衣服难免沾着烧烤的?香料气息，或多或少，他?觉得罗云道必然不会喜欢这种?味道被带到床上。

方青带来了热度，但现在气温不热，远没有要到抱怨炎热的时候，他?的?体温恰到好处，罗云道并没有感?到困扰，恰恰相反罗云道喜欢那一种在手心下肌肤的?质感?，像丝绒，从功能上近似一张安抚毯，令人镇定。单人床对于两个这样体格的?成年人来说一点也不宽敞，不过没人想置喙。

方青享受着罗云道此刻就在身侧的陪伴感?，这可?以说是忙里偷闲的?一刻，把?时间?浪费在这上面近乎一种?奢侈，惩罚密室的概念已经被关在了这个房间?之外。

就在他?们沉睡的?一小时里，方青觉得就算外面正在经历世界毁灭，也与他?们无关了。

方青从不会成为两个人之间?第?一个醒来的?人，他?总是睡得比较沉，也不爱早起，甚至会在床上滞留很久，即使他?已经清醒过来。几乎每一次等他?醒的?时候罗云道已经不在了。罗云道并非是特别爱早起的?人，但他?的?醒来就是醒来，不会再睡个回笼觉，或者不愿意起床，在意识回归后他?会立刻非常清醒。

这会儿他?能听见淋浴间?冲澡的?声音，兴许是午睡时出了一层薄汗，所以罗云道决定醒来后简单地冲个澡，很典型的?作风，方青伴随着淋浴声又躺了一会儿，直到罗云道换了一套衣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