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思?航没有故意忽视在罗云道身?边的另一个长?相英俊的青年人，他觉得这应该是罗顾问的朋友，就同样热情而客气地?朝方青打招呼，在听说是信息技术部的时候，表现出和晁渊炜类似的热切，这也许是他们?组的一贯作风。

“我考大学那时候也想?学计算机。”陈思?航解释道，“但是选专业的时候阴差阳错，就没有上?成。或许我也并不是很在行这个，只是有那么一点兴趣。”他没有一直说自己?的专业故事，毕竟即使是铜氓山这样封闭的环境，他也多少懂点社交礼仪，没有一个人愿意听一个陌生?人对自己?的喋喋不休，他很快打住了话头，他不知?道其实方青和罗云道更希望他能多说点，对铜氓山、对他自己?、对这个项目，越多越好。

方青用友善的口吻问：“后面没有考虑过转专业？”

陈思?航做了个苦瓜脸，说道：“转专业要求多高啊。我那一届学校要求成绩在百分之前五才有资格转。我要是在本专业学得有这么好，我又何苦去转专业。可?能就是我导师说的，聪明的人才有选择权，像我就只能乖乖在她手底下打工了。”

他见到罗云道和方青两个人都没有表现出丝毫的不耐烦，罗云道的表情甚至很平和，虽然他没有说话，只是倾听着，陈思?航就免不了继续往下说，他道：“我之前申请过一〇七。但是资格审查没有过。”

“为什么？有哪里不合适？”方青问，一〇七是罗云道所在的那个组，但他目前知?道的东西?太少了，接话容易露馅，而方青来疑问则更合适一些。

“和别的人相比我的资历不足，学校也没那么好。种种条件比起来，我就有点平庸了。”陈思?航不好意思?地?说，“但罗顾问当时给我的是合格。我一直都很感激这点。我是偷偷摸摸问的，程序上?来说我不应该知?道。”

陈思?航抬起头，目光对着罗云道，异常诚恳，他说：“我觉得罗顾问你没有偏见，和他们?不一样。”

“我一直觉得在研究领域上?学历不是至关重要的一环，关键在于你能为这个项目做什么。”罗云道在这段对话中第?一次说了这么长?的一段话，“只是一次申请而已，你以后还会?有机会?。我相信自己?给出的是中肯的意见。”

方青眼见着陈思?航的情绪越发晴朗起来，恨不得当场就卸下一〇九职务，跑到隔壁组给罗云道献衷心，他心想?难怪罗云道在溯江大桥那个密室，能够操纵陈思?航到这个程度，原来这是有前科。不过密室的NPC怎么又开始重复利用起来，等等，方青发现自己?遗漏了一件很关键的事，那就是陈思?航曾经是玩家，而审珮也在这个密室里。

第328章 砂石滩疗养院（7） 陈思航识趣地没有……

陈思航识趣地没有占据罗云道和方青太?多的时间, 再一次道谢和道别后他就离开了，步履轻快地朝正在串烤肉的人群走去，罗云道有些好奇他是怎么做到裤子都快到地上了都不?会踩住, 这种好奇类似于?探究方青即使在深秋也?喜欢穿的破洞裤到底会不?会膝盖冷，非常轻微且一扫而过?。

方青与罗云道的目光都追随了他一段路，观察着?陈思航这个身?份在铜氓山基地的社交轨迹。他们惊奇地看到陈思航走到人群外围, 准确地在姜州的后背拍了一下, 姜州则像只受惊的土拨鼠，而陈思航哈哈大笑。

显然他们认识，这个身?份的姜州和陈思航彼此认识, 而且关系也?不?错。但姜州反应的速度很快, 他遥遥地望了罗云道和方青一眼, 紧接着?神态放松地和陈思航说话?。

姜州意识到自己这个身?份很好用是在他刚加入那群串烤肉的人中不?久，就有人向他打招呼, 拍了拍他的背, 非常“自来熟”地说：“我要?吃很多串烤虾。基地里可没那么多新鲜海产。”

“那我更想吃烤牛肉。”姜州诚实地说道, “最?好再来点菠萝。”

“菠萝？”陈思航嘀咕道, “牛肉配菠萝？”

“烤菠萝很好吃的，而且能解腻。你是一次就知道了。但你特别讨厌菠萝的话?就不?保证。”姜州围绕着?烧烤的话?题漫无目的地在人群中说着?安全的话?, 谁听了都不?会觉得姜州是个格格不?入的天外来客。

既然这个年轻人表现?得像他的朋友, 或许姜州应该和他单独对话?，增进了解，他觉得自己隐约知道他是谁，在某个地方他见过?。所以他单独提了一小?桶肉出?来，陈思航举着?一把铁签子，跟在他的身?后。

他们略微远离人群，处在一个不?被人听见, 但又不?太?疏远的位置，仍然被人群所包裹着?，看起来只是想找个地方坐下来干活。姜州把小?桶放在草地上，准备打开一个话?题且先发制人，他问：“你刚才去哪儿了？”

“和罗顾问和方工程师聊了一会儿。”这个热情的朋友说道，姜州的思路凝固了一小?会儿才搞懂他说的是罗云道和方青，这个人的语气太?客气和克制了，或许在这里没有直呼级别比自己高的人的习惯，这不?像在学校，私底下就连校长?都可以直呼其名。

“罗顾问人真的很好。”朋友说，他说完又叹气，“我一点也?不?想在老晁手底下干活，但我又转不?出?去，该死。”他说后面一句的时候声音很轻，生怕被人听见。姜州可以理解，毕竟这是在说上级坏话?。

可能罗云道的确有自己的目的，但总体上说他仍然在帮助姜州，一贯以来，从?大螯村开始，所以姜州对这句话?没什么好说的，他反而很赞同地点点头，说：“我也?这么想。”姜州心想老晁指的应该就是刚才在路上碰到的那个叫晁渊炜的中年人，这是个很少见的姓氏。既然晁渊炜认不?出?姜州和何知君，那么姜州确定自己必然不?是他那个组的。

所以他放下心来，同样低声地问道：“晁渊炜有这么过?分？”

“还是老一套。”陈思航越说越小?声，几乎是在低语了，但姜州保持着?穿肉串的动作?，一心二用地竖起耳朵听着?，“我只能干点记录数据之类的杂活，我写的报告全被打回来了，因为它们不?够严谨、具有可重复性，反正，诸如此类的，我每次都得写三遍才能过?，起码三遍吧。但他不?是在特意针对我，你懂老晁他喜欢无差别针对所有初级研究员。可能有的人觉得这样能学到东西，严格是件好事。但我觉得我在这个组，永远都干不?了什么有价值的活，一辈子都是研究实习员，那还不?如杀了我，我在铜氓山这里就是浪费时间。“

“...”姜州思考了一会儿如何用合理的语气去安慰陈思航，他有一点明白为什么他和陈思航会是朋友，起码有一点是一致的，他俩都是研究实习员，最?初级的职位，而他沉默的时间也?是真实的反应，真正的朋友不?会那么快就给出?安慰和答复，尤其是这种事情看起来没有回旋的空间，“...会好起来的。你还是想去罗顾问那个组？”

姜州大胆地用了“还”这个揣测，他觉得陈思航应该不?止一次有这个想法了，而且他现?在终于?想起了陈思航到底是谁，他们只是简单地见过?几面，而且没有交换姓名，毕竟那时候姜州的大脑很混沌，而陈思航只是个NPC。但罗云道毫无疑问在后来向姜州解释过?，比如姜州楼下的邻居，他暴露了自己和罗云道曾回过?在慧兰园的家，他们迎面碰上。因为他不?得不?向罗云道展示他对母亲和父亲的屠杀，那完全是噩梦。

他都不?知道那个邻居叫什么，只记得是付阿姨。而她被罗云道委派给陈思航处理掉了。从?这个程度上来说，陈思航无疑是姜州的“朋友”，而且是实打实的过命交情那一类。

“当?然，我一直都这么想。但是，”陈思航的语气难以掩饰失落和沮丧，“我不?够资格。而且一个项目不是罗顾问一个人说了算。”

“他不?是一把手。”姜州很快地判断道，基于?事实，而且罗云道这样的年纪领导整个科研小组不现实。

“我觉得他够格，不?过?年龄是个很大的问题。”陈思航耸了耸肩膀，显然对基地的运作?模式不?太?认可，“其实很多人都不?欢迎天才。他们喜欢论资排辈，偶尔出?现?的天才只是手中的工具，最?好用的那一批。”

“天才？”姜州想让陈思航把话题说下去，所有玩家都不?知道自己的背景，如果他在这里能打听到罗云道的一些消息，那么一会儿他就可以告诉罗云道，他总算可以帮上点忙，或多或少。

“小?道消息。你知道我的堂姐在行政岗，能看到一些内部资料。在铜氓山基地还没有正式落成之前有一个特殊的少年班计划。”陈思航说道，“在没有全国范围内招收学生之前，先内部筛选过?一轮，院士、教授的子女?，测试他们的天资。我堂姐已经很聪明了，比我聪明多了。”

“那她怎么去行政岗了？”姜州打断道，但他能看出?来陈思航不?介意他的打断，因为找到话?语中值得打断的部分也?是认真聆听的一种。

“这就是我要?说的那个计划。陈玉函小?的时候做过?内部测试，她不?够格，我觉得那多少可能带给她一点心理创伤吧。毕竟父母都是那个级别的专家，对她又严格。她始终觉得自己没什么天资。后面她厌倦这条路了，就主动转岗去了行政。要?我说这也?是聪明的体现?，敢作?敢为，勇于?决断，比我强一万倍。”

陈思航叹气，继续道：“你猜怎么着?，罗顾问以前属于?这个计划，在全国范围内筛选出?来的。这在高层不?是秘密，不?过?很多新来的研究员不?是很清楚罢了。她仍然想知道最?后这个计划在研究基地到底录用了谁，是否是一个无聊的实验或者?中道崩殂的项目。然后在行政岗，有了探寻过?去的机会，她知道了罗云道，故事的全部，没什么好说的了。”

“还有谁是那个什么计划的人？”姜州饶有兴趣地问道。

“不?知道，陈玉函没跟我说，可能她没查到，或者?没在乎别人，我不?知道。”陈思航想了想，觉得自己和姜州离群发牢骚的时间太?长?了，他又看到姜州和自己在没有注意的时候穿完了大半桶牛肉，而签子也?已经用完，两个人就起身?从?草地离开。在还没有走到人群中时，陈思航说了最?后一句无法搬到台面上容易被穿小?鞋的话?，“你这次运气太?好了，一〇二组里的领导都没来，你在这里想干什么干什么。”

这对姜州来说是个难得的好消息，意味着?他不?用像陈思航那样，对着?晁渊炜或者?别的什么人点头哈腰，而他“巴结”罗云道，或者?常常在他身?边，也?在情理之中，毕竟谁不?想和有前途的研究员打好关系呢，姜州瞬间就为自己找好了理由。

大约十点半的时候烧烤炉已经点起了炭火，有的人早上起得很早，特别是一些年纪偏大的人，睡眠短暂，习惯早睡早起，所以在十一点就需要?吃午饭了。而姜州在九点半只吃了一碗馄饨，这完全不?是一顿可以抗住饥饿的早餐。

他已经发现?庭院里没什么疗养院的工作?人员，即使有也?很快就离开了，可能是因为存在什么保密协议，他不?清楚具体是不?是该用这个词，但这至少是个默许的状态，在研究人员聚集交谈的时候，无关人员应该尽量远离。

姜州看到在烧炭火的居然是方青，他拿着?一个喷火器，以及一把长?柄夹子，正在让木炭均匀受热，成功燃烧起来，而不?至于?浓烟滚滚。他还不?知道方青居然擅长?做这件事，可能以前他在姜州的印象里，最?基本的一个印象就是从?家里被赶出?去的富二代，有些嚣张，但不?会让人讨厌，而且对悲惨的生活适应良好，姜州不?会忘记他这个年纪被塞进精神病院会有多么绝望，他觉得自己应该扛不?住这个，而方青竟然能和梁丕一起逃出?来。

再一次想到梁丕，尽管不?是有意想到这个名字，姜州只感觉自己的后脑勺痛得厉害，还好密室复原了他，没让他顶着?一个碎裂的头骨在床上醒来。梁丕抓着?他的头发，把他往墙上撞，他体会到了真正的恐惧，这和罗云道把他从?山上推下来的感觉不?一样，那时候他已经不?是真正意义上的人，并且从?山上跌落没有痛苦，他在中途就没有了意识。他只是感到荒谬和不?可置信，觉得这一切不?是真的，他在下坠途中还给罗云道找了借口，肯定是有别的原因，罗云道不?会没有理由对他施暴。

但是梁丕在控制他的时候，他第一次真正意义上感觉到了死亡的恐惧，应该很少有人拥有这个经验吧，被人抓着?头发体会到自己的脑袋像个西瓜，而就在墙上即将四分五裂。就算有也?再说不?出?来了。并且梁丕是不?会道歉的，他不?会说对不?起啊，是罗云道让我干的，所以我对你动手，我希望咱们两个冰释前嫌。

梁丕只会说，我觉得我对你够好的了，你死得很快。

姜州警惕地扫视了眼庭院中的所有人群，好像预备着?当?心梁丕再一次从?某个角落里冒出?来，给他的脑袋致命一击，没有看到梁丕出?类拔萃的身?高让姜州有些失望，他没出?现?在这里比出?现?了更糟糕，为什么他还没有来，李万绦和审珮不?是他该担心的。

第329章 砂石滩疗养院（8） 姜州一直等到他的……

姜州一直等到他的?目光接触到人?群边缘的?罗云道, 他才镇定下来，即使罗云道放空着神情，好像超然于物外, 但?他清楚罗云道并?不是真的?不在那儿，精神出走。他看到罗云道注意到了他的?目光，他觉得自己焦虑不安的?情绪一定穿透了空气, 因为罗云道对他轻轻眨了眨眼?睛。

这是一种掌控力, 他瞬间明白了自己最不应该怪罪的?凶手不是梁丕，罗云道才是那个在思考之?中掌控他生死的?人?，奇怪的?是这件事反而让姜州更安心了。姜州仍然完好无损地站在这里, 就是一个最好的?证明, 事情仍然在掌控之?中, 他心想，所以?他只?需要做好自己的?分内事。

人?群像羔羊群一样渐渐聚拢, 但?没有牧羊犬在旁边奔跑着驱赶他们。罗云道在最终也加入了他们, 淹没在人?群中, 看上去和别的?同事没什么不一样。折叠餐桌已?经被?摆放好, 周围有许多可以?坐的?塑料凳，如果愿意的?话?也可以?坐在小马扎上, 或者就像刚才那样什么也不管, 就坐在草坪上。没有下雨，土壤干燥，不会?弄脏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