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看是一种很?委婉的修辞，李万绦在走进卧室之前还没有想象出到底有多难看，他不知道方青表达得有多么迂回，直到他看到床上一塌糊涂的肢解尸块和遍布的蘑菇，一声脏话?就那么脱口?而出，他道：“我靠，这什么情况！怎么还有蘑菇啊。”

他站在门口?要进不进的样子，审珮从背后把他硬是推了进去，说：“你别挡道行吗。”

罗云道看李万绦的表情，问：“你们俩第一次干这个活？”

“算是吧。”李万绦又摇头又苦笑，“一大早上起来，我就扫大街，这是真?在扫地，地上的落叶还有垃圾，我和审珮分开来扫，一个街道就我们两?个。但是，回收这种垃圾，今天才是上班第一天，我们的第一趟。”

“滚过来干活。”审珮已经站到了床边，他看到李万绦还赖在门边和罗云道他们说话?，就冲着他说道，“快点。”

李万绦朝罗云道摊了摊手?，小声道：“我不敢惹他。”房间就那么点大，他再小声审珮都能听见，而他能说出来就证明?两?个人的关系其实不算差。李万绦提着铁皮桶赶紧走了过去，审珮打开垃圾袋，撑开袋口?，让李万绦用钳子把床上的尸块捡起来丢进去，两?个人配合默契，真?就和处理垃圾没有丝毫区别。

“邹佳凤是你们名单上的人？”罗云道问，他和方青同?样在主卧内，不过离床还有一段距离，远远地看着李万绦和审珮干活。

“我们有一个名单，”审珮说道，“不过不是名单上的人都死了。我们得进来看看是怎么回事。街道办的原话?是如果已经死亡，就进行回收，没有死的话?过几天再来看看。”

方青对审珮的印象在几分钟内产生了些许变化，他意外发现审珮的态度竟然对罗云道算得上有问必答，而且态度良好，解释的用句很?长，并非是短短几个词就敷衍了事，罗云道问什么他答什么，反过来他却不那样做，他几乎不好奇罗云道在这里做什么，也不想知道罗云道掌握了什么线索。方青很?奇怪为什么他们的关系是这样的，这接近于一种单向的信任。

“街道办有没有说后续怎么办。”罗云道说，“你们就这样把邹佳凤打包带走，她孙女放学回来一看岂不是奶奶失踪了。”

“没有。这就不是我们责任范围内的事了。”李万绦说道，一边往床单上喷消毒剂，“我看这里好像也没有孤儿院。不过还魂街上的这些居民?都呆呆的，她应该也不知道发生什么了吧。这很?重?要吗？”

“只是顺便问一句。对了，你们应该没有回收过一个小女孩的尸体吧？”罗云道又问。

“没有啊，今天真?是我们第一趟活。”李万绦的表情很?诚恳，“审珮，你那个垃圾车里没有小女孩的尸体吧，你是不是偷偷干私活了？”

审珮冷冷地瞪了李万绦一眼，说：“你最好别乱说话?。”这一记眼刀仿佛要把李万绦的肉刮下来，李万绦自然也知道审珮动?起手?就是几秒钟的事，所以他闭上嘴，一脸受气相，埋头认真?地在床单上扫走掉落的蘑菇和菌丝。

紧接着审珮对罗云道解释：“我拿到那辆垃圾车的时候，里面是空的，什么也没有。”

罗云道说：“我知道了。你们忙你们的。”一个可能再次被推翻，梁群玉的失踪直到现在都不符合任何一个死亡模式。

一旁的方青看得啧啧称奇，心想房间里总共就这四个人，都能串成一条食物链了。他终于想到罗云道和审珮的关系像什么了，他们相处的模式就跟罗云道是审珮的上级似的。罗云道的态度也像对待两?个下属。方青又想，审珮和李万绦总不至于是罗云道办公?室的员工吧，这不太可能，如果这样罗云道早就和他说了。

方青心里又闪过一个离奇的念头，难道审珮和李万绦曾经是铜氓山基地的研究员，两?个人和罗云道是一个项目组的？

他和罗云道离开201后，确定周围没有其他人了，他就问了罗云道这个问题。

“不是没有这个可能。”罗云道说，“我和他们的相处模式，大概是受了上个密室的影响。“按照以往的习惯，罗云道在解释完这一句后就没有下文了。但昨天和方青达成了”开诚布公?“的协定，他便遵守自己的诺言，将事情全?盘托出。

“在那个密室，我和陈思航有直接联络，他是审珮那一组的负责人，他和我的关系比较密切。审珮对于我，更多是看在陈思航的份上。他对陈思航有某种感情。“

方青感到些许困惑，说：“陈思航不是NPC吗？”

罗云道反问方青，道：“罗业当时不也是吗。说起来你们俩应该还会有共同?话?题。”

“...你没在介意吧。“方青忽然犹犹豫豫地说，把吃醋这个词临到嘴边又换了一句，好像生怕这句话?会点燃罗云道的怒火，“罗业再一次和我联系。”

罗云道觉得好笑，说：“这不都是我么。我为什么要和自己过不去？你以为我没见到过不同?版本的你？”

“那就好。”方青始终觉得这个话?题非常危险，即使不是精神分裂也很?难扯清楚，于是他又把话?题绕回陈思航的身上，“陈思航也是玩家？”

“他曾经是，审珮告诉我，他在惩罚密室失败了。”罗云道说，“他们在现实世界就是朋友。陈思航失败后，周围的人都把他忘了，只有审珮记得，因为他也是玩家。”

“但是NPC陈思航对于审珮没有记忆。审珮寄希望于我身上，我不知道他是从哪个渠道得知我和宏愿有联系的。”

第304章 入住还魂街（44） 何知君送完早上第……

何知君送完早上第一批七点前?的牛奶后实在困得不行, 就回工人鲜奶店面后的屋子里又睡了?会儿，店长在院子里洗衣服，就在水龙头下的石板上, 用塑料刷子使劲刷洗着一件工装外套，脸盆里还堆着几件别的衣服。她?对于何知君回屋补觉的举动什么也没说，只是?在九点半的时候准时去?敲了?门, 让何知君起来, 去?送新界小学上午十点的订单。

在这两小时里店长早就把衣服洗完了?，院子里有一根晾衣绳，就在屋檐下边, 拉到了?院子另一侧, 那里有一棵枣树, 绳子就系在枣树的枝干上。绳子上晾着洗完的几件衣服，何知君从?旁边经过, 忽然发现有一件衣服不同寻常, 那是?一件铁灰色的工作服, 衣服正面的口袋上方有一行机器绣的白字：铜山市轻工机械厂二厂。她?心想?, 也许店长以前?也是?机械厂的工人，但为什么她?没有住在家属院？她?一开始以为这家鲜奶店是?集体所有, 因为叫工人鲜奶, 就给了?她?这样想?当然的想?法，如果这家店是?这个女人自己开的，那么叫工人鲜奶也存在合理性，因为她?曾经在轻工二上过班。

也许她?找个机会可以询问?店长一些线索，虽然那个女人看上去?实在不像那种爱说话的人。就像何知君拿不同话题和她?交流，说不定?放在游戏中她?的对话框里就只会冒出一串省略号。再?问?一句，得到一条系统提醒说该NPC已从?当前?场景离开。

将近九点五十的时候何知君开着三轮来到新界小学门口, 她?让梁丕把校门的另一扇打开，否则她?的车开不进?去?。这会儿正值大课间，何知君想?起自己的小学好像也是?上午有一次加餐，那是?因为她?上五六年级的课程在上午比其他年级多一节，要?晚吃饭，所以会发点吃的。

她?看到在教?学楼前?面围满了?孩子，他们?像是?在做游戏，绝大部分孩子都在参与这个游戏，何知君稍微看了?两眼，就认出了?这是?丢手?绢的简易版本。这些孩子手?拉手?在花园里围成一个大圈，有一个孩子在外圈走动，随机拍到一个孩子的背上，这个孩子就挣脱旁边的人拉住的手?，绕着圈子奔跑着追逐在原先?那个孩子身后。

这游戏何知君在小□□动课也玩过，一直到高中都有，代替了?一部分的热身运动，但何知君本人不是?很喜欢，她?总是?惴惴不安，生怕有人突如其来地拍打她?的背，就好像她?被莫名?其妙的不幸挑中了?一样，更可怕的是?如果她?的跑步速度不够快，她?就要?一直徒劳地追逐别人，除非她?找到一个在班级里总是?跑不快的替死鬼。但这种挑选受害者的感觉令何知君更不舒服，她?在这个单纯的游戏上想?得太多了?。

上运动课的时候玩这个游戏也比较安静，毕竟这是?老师让大家玩的，比起游戏更像一个训练任务。但在课间，这些孩子自发地玩这个游戏，居然没有人大笑，没有人说话，或者嬉戏打闹，只是?重复着被抓之后换一个人抓，彼此追逐这一流程。这帮孩子死气沉沉的，这是?何知君的第一个想?法，远没有梁群玉当时的活泼和自在。

她?在教?学楼边上把车靠边停下，正准备卸货，七十份的鲜奶也就三箱的事情。何知君刚把其中一个塑料筐往下搬，看到方青从?一间教?室的前?门出来，就问?道：“你?们?这我找谁收货？”

“找我也一样。我不会贪污的。”方青笑着说，他走过来帮忙卸了?俩箱牛奶，叠在一起搬到了?教?学楼的走廊上，何知君问?罗云道去?哪儿了?。这两个人待在一块总是?孟不离焦焦不离孟，何知君没看到罗云道就顺口问?道。

“还在教?室里改学生作业。”方青说。

说到学生，这些还在“玩耍”的孩子们?，何知君望了?两眼，对方青低声道：“他们?这是?...谁给他们?上发条了?？”

“上课也这样。”方青道，“没一个老师觉得有问?题。看上去?这是?新界小学里的常态。”

这个游戏绝大多数孩子在参与，只有极个别的孩子蹲在一边不知道在干什么，可能是?在揪花花草草，还有一个孩子站在那里踢毽子，何知君远看觉得她?的样子有点眼熟，然后她?想?起来这就是?她?早上看到的那个在窗户边上练功的孩子。

“树底下那个踢毽子的孩子，”走廊上，何知君对方青说，“你?看到她?了?吗？”

方青瞟了?一眼，看到那是?齐骄，就问何知君：“她怎么了？”

“早上我不是?去?家属院送牛奶吗。我看到她?了?，一大早地就在楼道里练功。”何知君说，“还说什么这是?她?奶奶让她?练的。还让我闻她手上有没有香味。小小年纪就走火入魔了?。”

方青说道：“那她?奶奶呢？你?早上没看到吧。”

“当然没有。”何知君说，“我刚要?打开箱子，这小姑娘过来和我说直接给她就行了。”

“邹佳凤已经死了?。”方青说。何知君的神色非常惊讶，她?问?方青什么时候。方青把早上发生的事情言简意赅地告诉了?何知君。

“她?已经死了?很久了?，但齐骄一直不知道。”方青道，“本来我打算编一个谎话，比方说邹佳凤送到医院里住院了?之类的说辞告诉齐骄，让她?像之前?的梁群玉一样住校。但罗云道觉得顺其自然更好，他想?知道到底会是?什么人过来处理这件事。从?线索的角度说，的确不应该干预。”

“她的尸体还在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