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驻足看了好一会儿,直到梁丕慢悠悠地踱步到他身边,他都没有移开?目光。梁丕说道:“你在这里都快把人?盯穿了。你就?不能上去试试看,看罗云道能不能认出你吗?”

“肯定认不出来了。”方青道,“不过,协会里发的这把刀就?这么顶用?我那么赤裸裸的目光,罗云道都定位不到我?这技术要是能应用到什么隐形坦克隐形飞机上,都能赚几亿元的军费了。”

这时,刚好有发传单的从梁丕和方青面前经过,碍于梁丕气势像□□,想直接略过了。没想到梁丕出手拦下,一把抽走?三分之二的传单,说道:“这些?给我吧,我爱看广告。”那个发传单的小?伙没搞懂梁丕的举动,但他瞅了瞅梁丕的身高和穿着衬衫也能显出来的肌肉,明智地选择了离开?。

这叠传单没有在梁丕手中?待够两秒钟,就?被?他一把拍近方青的怀里,说道:“抓紧时间,人?罗云道都快喂完鸽子了。你上去给他发个广告。看他能不能认出你,没准你俩情比金坚能创造奇迹呢。”

第220章 斩首之邀(52) 她已经很久没有再做……

她已经很久没有再做这?个梦, 那?条由宋芝昌帮助构成的?梦境之流曾在她的?记忆中蜿蜒,顺着?她的?大脑皮层与不?存在的?心灵上的?沟壑缓缓地流淌着?,平静下是汹涌的?涌动。

在最后一次诊疗时, 程真再一次赤着?脚站在温暖的?河水中,河水如同血流一般洋溢着?血腥的?温暖,仿佛有一条隐形的?输液管将程真的?动脉与河流连接, 这?份鼓动的?暖流就顺着?输液管流进?程真的?身体中, 从她的?枕后动脉一路至跖背动脉,无处不?是让人想要沉浸其中的?暖意。

那?条干净而澄澈的?河流彻底不?见了?,程真再也?寻找不?到它存在的?痕迹, 先前只是漂浮着?一些如同河道垃圾的?肉块, 很快污染便扩散, 短短几个月的?时间污染了?整条河流。程真再也?无法顺着?河流前往记忆中的?任何地方,挖掘那?些过去的?机会已经失去。

满河的?尸骨绊住了?她的?脚步, 她举步维艰, 每想前进?一步, 都仿佛有亿万只手抓着?她的?脚踝, 尖锐的?指甲划破她的?肌肤,那?些破碎的?人脸在河底起起伏伏, 艰难地想浮出水面, 但又在距离河面一寸的?距离不?甘地沉沦下去,它们如同渴水的?鱼一样不?断张大着?嘴又合上,吐出一串又一串泡泡般的?血沫,好像在呼唤着?程真与它们再贴近一些,又好像在乞求她用双手将它们从河底打捞出来。程真读不?出它们的?语言,她只想逃离这?条河。

程真找不?到河岸在哪里,宋芝昌的?引导再一次无济于事, 水流变大了?,那?些浪头?突然?从小?小?的?浪花成长为惊涛骇浪,从她的?面前袭来,血水倒灌进?她的?口鼻,她的?鼻腔里满是血的?滋味,她奋力地划动着?双手,在逆流中艰难前行,几乎要把自己的?学过的?泳姿轮一个遍,最终还是滑稽地使用狗刨式才勉强不?然?自己沉在水中。

宋芝昌看到程真像一条搁浅在岸上的?鲤鱼一样扑腾,沉浸在噩梦中无法自拔,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催眠手段已经无法再帮助程真了?。她伸手拍了?拍程真的?脸,程真毫无反应,估计是打她一巴掌她也?不?会察觉的?。

她走出办公室,去候诊室的?饮水机前接了?一杯冷水。她回?来抓住程真骨瘦如柴的?手指,程真的?两只手被宋芝昌抓在一起,可怜巴巴的?就像两只鸡爪子一样,还是没稻谷吃的?那?种。

宋芝昌抓着?程真的?手指浸入到冰凉的?冷水中,受催眠的?人往往对温度的?改变很敏感,尤其是冷水或者冷气。程真的?挣扎顿时减弱下来,宋芝昌对她说:“你该醒来了?。”于是程真睁开了?眼睛。

程真醒来,感觉浑身的?骨头?都在咔咔作响,每一块颈椎和脊椎都在抱怨命运的?不?公。明明走两步就有一张舒适的?单人床可供程真入睡,但程真偏偏趴在书桌上睡着?了?。她伸了?个懒腰,发现自己刚才睡得太熟了?,居然?流出了?口水,在写到一半的?计划书上滴成一个微型湖泊。

她赶紧拿纸巾擦掉了?口水,但依旧留下了?痕迹,那?些被打湿的?字迹像奶油一样化开。

她来到密室的?第?一天,密室给出的?名单就这?么?明晃晃地摆在了?她的?书桌上。那?一串手写的?名字,匆匆扫一眼就有超过二十个,其中有几个熟人也?在其中。这?堆人名被分成了?两组,两组人名的?数量差距很明显。

程真数了?一下,占多数的?人名组共有十五人,其中有两个熟悉的?人名赫然?在其中,一个是方青,另一个就是梁丕。另一组的?人数只有七人,程真只认识这?个叫罗云道的?人。

她把这?张写满了?名字的?便签纸翻了?个面,看到上面留了?一句批语:善恶到头?终有报。

这?两组人名,熟善熟恶?程真心想,从表面上判断,方青和梁丕所在的?那?一组,代表恶的?几率自然?更高。方青的?人品暂且不?论,梁丕的?种种表现离道德败坏只差了?一线,再努把力就能把自己送进?监狱了?。程真只见过罗云道一面,他给她留下的?印象很不?错,虽然?行为举止和方青口中的?描述略有差距,但程真无法感受到他身上存在的?一丝恶意。

那?么?按照她既有的?印象判断,方青梁丕当属恶,罗云道所在的?那?七人应是善类。然?而就这?么?判断,未免太草率了?,密室似乎也?不?会给出如此显而易见的?答案。因此程真保留了?意见。这?份名单摆在这?里,就意味着?程真是这?一次阵营战其中一方的?领导者。

程真以前没干过这?活,如果说是领导小?组作业,她还有一些经验。在她还是学生的?时候,尤其是高中以前,她和好些人一样,对“职务”很感兴趣。这?种兴趣可以通过千万次的?强化训练出来,只要有一项特长,就拿程真来说,只要她作文写得好,她就永远在语文课上得到优待。从小?学起,她就期待作为语文老师的?班主任在课堂上朗读她的?作文。她就可以获得一次又一次的?掌声。借由此优异的?语文成绩,被任命为班委,成为第?一批的?中队长,肩膀上别着?两条杠的?徽章。这?些都是她优秀的?证明。

她可以借着?这?样的?身份,指挥一些人,受到一些追捧和夸奖。这可能就是孩子最早的关于当权者的?体验,在幼儿园的?时候还没有,即使比同龄人安静乖巧一点,老师也?不?会因此任命这?样小的孩子承担什么职务,大家都是平等的?,没有谁应该听谁的?话。

但当这些孩子再长大几岁,就会发现即使是同龄人,也?可以变成谁必须听谁话的?关系。一样的?人,慢慢地分裂成了三六九等。谁是最晚拿到小?组长身份的?人,谁是大队长,谁是小?队长,谁什么?职务也?没当上,一切都摊开来向孩子们展示,他们因成绩的高低和符合老师眼缘的?程度变得很不?同。

因为程真运气好,所以她早早地体验到了?这?一点人上人的?快乐。她洋洋得意地戴着?中队长的?臂章向母亲展示,她看到程存努力地表演出了?欣慰的?情绪。这?近乎是一种浑然?天成的?表演,程存几乎是条件反射性地依据社会通常意义?上的?母职责任,演出了?应该给予孩子的?鼓励,优秀的?表演和反应完全?够资格当成模范家长而列进?育儿书里。

程真见到了?母亲脸上的?笑容,感受到了?母亲落在她徽章上的?目光,还有抚摸她头?发的?那?一双手。但就在某一瞬间,程真忽然?察觉出程存的?真实感受。那?是一种竭尽全?力掩藏也?无法消磨的?轻蔑,尽管只是很短暂的?事情,快的?就像程真本人出现了?因为兴奋而产生的?错觉,但它象征的?意义?是如此诡异,诡异得与这?样母女相亲的?气氛异常不?匹配。

当时程真说不出这种感觉的古怪之处,但她的?心里已由此扎下了?一根刺,这?根刺顽固得像针一样顺着?她的?血管掉了?进?去,伴随脉搏的?跳动往心脏的深处越扎越深。导致程真每次有什么?成绩向程存诉说时,她都会忍不?住去感受这种突兀的轻蔑是否真的?存在。

直到若干年后程真才意识到程存的?轻蔑到底从何而来,这?是真正的?天才对庸才的?不?屑,尽管她们血脉相连。随着?程真年岁渐长,她的?成绩越来越不?突出,她整个人终于从聪慧过人的?评价变得泯然?与众人,再也?没有老师对她加以青眼。她和程存的?差距越来越大,变得是个人都能叹息一声。

程存从来没有说过一句对程真成绩不?满的?话,她一直是那么全心全意地鼓励程真。她唯一说过的?接近于鞭策的?话就是,妈妈相信你能够做好。

这?份相信太沉重了?,程真再也?不?能背负,她一次又一次地怀疑自己是否和程存有血缘关系,但她们确实面容肖似。她竭尽全?力才取得勉强称得上优秀的?成绩,考入一所重点大学,接着?读研究生。她用尽百分之两百的?力气去复制程存不?费吹灰之力的?道路,结果当然?是自讨苦吃。她怎么?能不?抑郁?她经常想,如果程存不?是她的?母亲就好了?。那?么?她的?所有问题都会被解决。

她更希望宋芝昌是她的?母亲,因为宋芝昌也?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天才,她懂得那?种在智慧殿堂面前徘徊,却?始终无法跨过那?道门槛的?痛苦。程存再怎么?了?解程真,也?无法真正体谅到程真的?痛苦,本质上她们就是两种人。程真受够了?做程存宠物的?感觉,毅然?决然?地离开了?。

伴随着?这?种离去,同时她彻底失去了?“高人一等”的?感觉,青少年时期的?程真就好像一个虚幻的?残影,提醒着?她曾经有多么?不?切实际的?想法。她凭什么?想去指挥别人?她和别人到底有什么?不?同?她哪里有超过常人的?能力?程存的?轻蔑完全?是合理的?,最起码她应该不?会有这?种取得小?小?成绩就自满到喜不?自胜的?感觉。她根本看不?上这?种几十人的?班集体的?小?小?生态,即使是二十余年前的?程存,大概也?不?会有什么?情绪波动吧。

想起这?些事情的?时候,程真的?心情只是稍微有点起伏,自从把自己一分为二之后,程真对于以前这?些在意得要命的?事情全?都像隔了?一层纱帘一样,透着?这?层纱帘,欣赏着?过去的?悲喜,无法感同里面蕴含情感的?千分之一。这?要归功于同过去的?切割,在宋芝昌的?帮助下她制作出了?一与她本人共享记忆的?心理投射,就摆放在心象房间之中。她与密室意识做了?交易,她脱离这?个房间,作为玩家独立行动。而这?个房间就由程真的?心理投射监管,只能被动等待程真的?联络。而这?份联络,在程真进?入密室时也?会切断。

就当是一次小?组作业吧。程真心想,反正在这?个世界,即使自己作业完成得很糟糕,也?没关系了?。没有人再会因为程真本人的?血缘身份对她产生什么?期待。她只是个最普通的?玩家,机缘巧合下获得了?阵营领导者的?身份。她可以做得很烂,她可以不?对任何人负责。众所周知密室中,玩家唯一的?负责人就是自己。

想通了?这?一点后,程真觉得自己轻松了?不?少。密室已经为她搭好了?台子,她只要站上去,向众人宣布,我们是受害者协会就可以了?。程真没有花一秒钟就想了?这?个组织的?名字,她对此很满意。不?过这?份满意在她打开抽屉,发现一本账本的?时候就消失了?。在账本扉页的?最上面就写着?:受害者协会。

她翻开账本,里面密密麻麻地记录着?资金流水。

究竟是她产生这?个想法的?时候,密室同时生成了?这?一切?还是早在程真决定之前,密室已经为她设计好了?她要走的?路?程真不?得而知,只感到从脚后跟爬上了?一阵凉意,作为最了?解密室本质的?人之一,程真很难说自己真的?了?解了?多少。或许她知道的?全?都是一层假象,她将沿着?假象前行,直到生命终点。她应该为此害怕吗?

第221章 斩首之邀(53) 吕回埋首在浩如烟海……

吕回埋首在浩如?烟海的案卷之中, 詹芸芸在下班前?来看过一次,看到吕回已?经看完了五分之一,速度快得好像在用量子速读。这堆卷宗被分成了三类, 每一幢的数量都差得很?远,詹芸芸想想也知道这是?如?何分类的,无外乎是?确定存疑, 存疑待定以及没有疑点。

詹芸芸轻手?轻脚地进来, 但?不可能完全没有声音。而吕回对她的闯入没有半分反应,依旧垂目阅览着手?中的档案,詹芸芸其实也没有任何重要的事情值得汇报, 正打算安静出去的时?候, 吕回出声叫住了她, 竖起档案向詹芸芸展示了一下封面后又?放下,说?道:“你有看过这份的档案吗?”

詹芸芸快步走过来, 低头看向案情记录, 眼睛匆匆扫了两行, 一段记忆忽然从她的大?脑中浮现, 就在几天前?,她把?这份档案拿出来重新阅读了一遍。她不擅长咀嚼别人的痛苦, 但?这一份离奇的悬案让她有几分挂心, 总想时?不时?拿出来看一次,好像她在妄图寻找一丝翻案的蛛丝马迹。

“我看过。”詹芸芸说?道。

吕回点点头,说?:“当时?的录像还保存着吗?你如?果不着急下班的话,能不能把?它找出来给我?”

“好。”詹芸芸答应得很?快。她本打算今天早点下班回家休息,但?吕副身上就好像有某种特殊的魔力似的,詹芸芸一跟她说?话,她就情不自禁地想要认同?吕回, 为她做事。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领导力?但?同?样是?领导,詹芸芸看到局里的老头就挺讨厌的,只想对着干。

她去另一个档案室调取当时?保存的嫌疑人审讯监控,这个光盘的编号是?14-06-21-1a。吕回所在的那个一号档案室里就有一台电视机,可以播放光盘。詹芸芸拿回来之后,吕回道:“谢谢。”

詹芸芸本想说?不客气,又?感觉对着上级太?生?分,还有点反客为主的感觉,说?应该的,又?显得自己任劳任怨得像头老黄牛,在她犹豫的时?候她就已?经错过了回答的最好时?机。她就索性沉默了。

吕回拿起光碟,似乎马上就要去看,詹芸芸觉得奇怪,明明还有许多卷宗没有查阅,吕回却要把?时?间花在这一份上,于是?她问?:“这个案子有什么特殊之处吗?”

吕回没有正面回答这句话,反而抬头看了詹芸芸一眼,脸上滑过一缕转瞬即逝的笑意,邀请道:“一起看吧?”

于是?两个人把?这个案件相关的审讯视频看了一遍。吕回坐在办公椅上,詹芸芸搬了一把?隔壁办公桌的椅子,两个人并排坐着。要全部看完所有的视频耗时?很?长,吕回一直在快进。詹芸芸发现吕回的脾气似乎还挺暴躁的,虽然面无表情,手?里的遥控器却快要被按出火星子。詹芸芸心想遥控器万一坏了还得报工伤。

终于视频快进到三分之二时?,吕回按快进键的速度很?明显变慢了,她甚至开始倒回去看,把?这一个年轻人出现的部分片段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

屏幕中的那个年轻男人,穿着一件看不出牌子的白色短袖,感觉应该是?出门熨烫过,没什么褶皱。他坐在审讯室里态度有一种我只是?来串个门的悠闲,两只手?放在膝盖上,偶尔叠起来握着,喝水的时?候才?拿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