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坟场竟然在这?里。”姜州惊奇道,“没想到边界线上还有隐藏彩蛋。这?么隐蔽的地方,罗哥你是?怎么发现的?”
“偶然。”
罗云道接着向姜州详细说明:“我之?前不?是?跟你说过,麓山镇上的人在密室的作用下通通都会无视麓山吗,可见麓山这?个地点很特殊。我就?进山了,其实这?个镇附属有好几个自然村,但在这?里都不?存在了,只存在镇中心。我就?想,或许麓山代表的就?是?这?个密室的边界,我进山想要确定的就?是?这?一点。“
“我一路登上山顶,发现山的另一边弥漫着雾气,无法看见更多东西,我确定这?就?是?边界了。为了更加验证我的猜测,我沿着山岭走了很久,花了整个晚上的时间,一直没有走到底。在我之?前的印象中,麓山的占地面积并没有那么广,我想应该是?密室为了设置边界线的原因,无限地延展了麓山。其中,我发现其中有一片山地的坟地特别?多,就?是?我领你走上来的这?条路。我又花了一个白天的时间在这?片坟地极多的地方,于是?我在快接近山顶的地方发现这?座石头屋。我想过进去?看看,但是?门窗都被?封死了。这?把锁看起来锈得厉害,但我用强力侧切钳无论如何?也无法绞断,这?不?符合物理学常识,只有密室禁止我探查这?一种可能。我就?放弃了。“
“我发现了屋旁边的这?块木牌,感觉这?是?一个提示。但南面直行显然就?是?要穿过这?座山,这?与我无法穿过这?座山的事实违背。因此我再次登上山顶,往下看的那一刻我才意识到原来后坟场就?在山的阴面。“
“同样是?从山顶往远处望去?,可我之?前从来没有发现在冲天雾气之?下竟然有一片坟场。所以我猜,这?座石屋包括这?块写有‘南面直行后坟场公墓’的木牌,类似于一个关键词触发。只有读取了这?块木牌上的信息,才能发现后坟场。不?过有意思的是?,之?后我从另外的方向上山,没有经过石屋,就?再也看不?见坟场了。所以我记录了这?条最终目的地会是?石屋的路线。“
“至于你为什?么会屡次失忆这?个问?题,”罗云道停顿了片刻,“经过我的验证,应该和这?座坟场离不?开关系。”
“你现在身上还觉得冷吗?”罗云道忽然中断了解释,关心起了姜州的身体。姜州虽然纳闷,但他仍乖乖地点了头,说:“罗哥,你冷的话就?还给你,不?冷的话我再穿会儿。”
“你觉得冷,是?因为这?里阴气很重?。我一开始以为这?些雾气大概是?障眼法,后面想想,应该是?冲天的怨气吧,太过于浓重?,因此才看起来像黑色的水雾。这?座坟场下尸体堆积如山,坟冢不?计其数,与其说是?公墓,不?如说是?大型乱葬岗。这?些怨气污染了土壤,深入地下,与地下水系相连,从而恶念源源不?断地输送进了静海市中。你之?所以杀死了自己的父母,就?是?受到了恶念的侵蚀,迷失了自己的神志,因此冲动犯罪。这?同时也是?密室的剧情安排,你注定会被?恶念困扰。”
经过罗云道这?一番开解之?后,姜州内心的负罪感少了许多,他说道:“那我为什?么会屡次失忆?恶念还能来了又走,当我是?加油站?”
“正常情况下是?不?会的。”罗云道温和地笑道,“不?过,平心而论,你认为你可以接受屡次杀人的记忆吗?即使?是?NPC,你真的能亲手杀了他们吗?你是?否有勇气记住受害者?在你手中垂死挣扎的感觉?”
姜州缓缓地摇了摇头,目光投向那片晦暗迷蒙的墓地,只要不?注视己身,环视外物,多多少少能减轻询问?下思考的痛苦。
“所以,是?我拜托了宋医生在事后封闭了你的记忆。你有理由责怪我替你做了这?个决定。我只是?不?想让你崩溃。”罗云道自嘲,“虽然这?听起来有点像这?都是?为了你好的道德绑架。很快你就?会发现问?题,不?是?这?一次,也会是?下一次,我不?可能一直瞒着你。”
“不?怪你,罗哥。”姜州叹气,“我什?么心理素质,自己也清楚。要怪就?怪密室,它才是?罪魁祸首,不?是?吗。”
“不?怪我就?好。”罗云道抬手拍了拍姜州的后背,紧接着用力一推,姜州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来不?及抓住罗云道的手,也没有办法攀附住周围任何?东西山顶上除了脚下的泥土和砂砾,什?么也没有,他就?这?样一脚踏空,被?罗云道推了下去?。他都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直到在空中飞速下坠,他才有一个念头,那就?是?中午的筒子骨该怎么办,他吃不?到了。
很快这?个念头也消失了,一阵黑色的雾气吞噬了他,将他淹没,罗云道一动不?动地注视着,直到姜州在他的眼底彻底消失。
第202章 斩首之邀(34) “你的意思是,你丢……
“你的意思?是, 你丢失了你上?班以来过?去的所有记忆?”宋芝昌惊讶地凝视着这个年轻的病人,他的举止看似很优雅,无?论是他的谈吐, 还是他坐在椅子上?挺直脊梁的矜贵仪态,都显示着他良好的修养。
在这良好修养的外壳之下,是他从一进门就开始表现出?的深刻的焦虑和强迫症。他很擅长隐藏自己, 如果有必要, 他可以克制住自己过?分明显的强迫行?为。但下意识的动作和眼神,乃至于精神状态,这些在水平较高的专家评估中却很容易一览无?余。宋芝昌自认为自己的水平在业内不算最顶尖的那?批, 不过?也已经比大部分坐镇的主治医师强了。在精神病理学和心理分析这条复杂艰深的道路上?, 宋芝昌多年以来钦佩的唯有程存一人而已。
宋芝昌观察到这名年轻病人搭在椅子扶手上?的手, 那?双手很干净,干净得太晃眼了, 指甲修剪得没有一点白边, 牢牢地扒在指尖的皮肉上?, 无?比贴合。关节泛红, 皮肤极白,也正因为如此, 手背上?的红点才格外明显。这些细小?的红疹无?疑是因为他频繁洗手, 次数多到破坏了表层的皮脂膜,才引发了刺激性皮炎。
“是的,您看过?莫迪阿诺的暗店街吗?我就像书里的那?句话一样,我的过?去一片朦胧...”病人露出?一个柔和的微笑,似乎已经对自己失去记忆的生活习以为常,不再介怀,“我无?法?思?考有过?去和无?过?去的区别?, 因为我从未体验过?拥有过?去记忆的人生。仿佛从我有意识的那?刻起,我就是一名公司的中层管理,我有自己的岗位,我管辖他人,也受人管辖。我跳过?了出?生、学习、成长的过?程,我理论上?应该有血亲、过?去的朋友、曾经的老师同?学,这些人都去哪里了?为何从来没有联系过?我?还是说,或许联系过?,但我也已经忘记了。”
“我清楚自己是谁,我有鲜明的性格,但构成我人格的经历不见了,就好像一座房子的阁楼还在,地基竟然?凭空蒸发了,这件事不是很荒谬吗?“
这是宋芝昌行?医多年以来第一次遇到记忆丢失得如此空白的病人,大部分失忆症患者多多少少总会记得些东西的,最起码对某些词汇某些景物,也有一种说不上?来的、似曾相识的感觉。就像桌面上?删除了文件,但回收站里还没卸载那?样,记忆总归潜伏在大脑的某处。而这个年轻病人的记忆就像被彻底抹去了,好像从未存在过?,整个内存条硬盘都被拆卸了下来,自然?无?从谈起任何过?去了。
“你有没有考虑过?有可能是大脑器质性病变引发了精神障碍?脑部感染、肿瘤都可能会引发。“
病人摇了摇头,说道:“我去第三人民医院检查过?,做过?脑部CT,很健康,医生说没有任何问题。”
“这就奇怪了。”宋芝昌困惑的同?时也触发了她久未有过?的学术热情,她有预感这个叫罗业的病人将会成为她这五年以来最有研究价值的病人,“你的遗忘太过?彻底,我感觉比起你自身的精神障碍引发的失忆,我更?倾向于在你身上?有人工干预的痕迹。“
“人工干预?您指的是催眠暗示吗?”
“是的。”宋芝昌缓缓说道,“我确信水平极高的催眠师可以做到这一点,但我在国内从未听说过?有人具有这样的资质,最起码有这种能力?的催眠师必不在官方行?列。假如真的是催眠影响了你的记忆,那?么在你身上?这样做无?疑是一种侵害人身权利的犯罪。“
“1890年有催眠师催眠了自己的情妇,两人在公寓中联手诱杀了一名中年男子。1934年,海德堡也有一桩与催眠犯罪相关的案件。有一名男子向警方报警,声称自己的妻子被人催眠,这名医生利用数次催眠让她相信自己患有种种疾病,不断地奉献金钱以获取治疗。不光如此,催眠师还在她的心中下达了夫妻情感不和的暗示,诱导她去杀害自己的丈夫,并且在毁灭罪证后?自杀。“
宋芝昌举证了历史上?两个出?名的催眠犯罪案件之后?,接着说道:“造成你失忆的结果,不可能是只?有一次的深度催眠,与此同?时,在你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因此需要用这样的手段。我说的这两件事是想?向你说明,有人在你身上?投入如此之多,必然?会想?要索取与之相等的代价。你既然?没有损失金钱,就有可能是损害了别?的东西,只?是你自己未能发现。”
“不是金钱,也不是□□。□□上?我起码会残存一点感觉吧。”病人玩笑道,“我想?不通我这么普通的一个人,有什么能够拿来索取的。”
宋芝昌看着他的脸,心想?道,别?的不说,单从脸来看就已经不在普通的行?列。但这样催眠失忆的事情太离奇了,什么样的人与之相比,都会显得普通。为什么他会成为特殊的对象?这个不知名的催眠师除了罗业之外,还有过?其他的操纵对象吗?
“其实我今天来,就是想?问一下我这样的情况,能不能用催眠唤醒我的潜意识。”病人说道,“我想?寻找我的记忆已经很久了。这大概是最后一条我能选择的路。”
宋芝昌安慰道:“也不排除是其他心理疾病的可能。我可以给你催眠,但具体的效果如何很难说。并且催眠是一个很长期的过?程,有可能到最后仍然一无所获。”
“没关系。我有这个心理准备。可以今天就开始吗?”
宋芝昌的诊疗室左侧放着两把沙发椅,都是可以打开的,她今天这位接待的病人已经平躺在这条沙发椅上?。宋芝昌往他的身上?盖了一条浅灰色的空调毯。他的手垂放在身体两侧,躺得格外板正。如果周围再放点白色的菊花簇拥着他,那?么就和吊唁现场没有任何区别?。
宋芝昌说道:“你尽量放松自己的身体。”
“这已经是我最放松的睡姿了。”病人回以无?辜又理所当然?的语气,“我平时入睡前手都是叠放在腹部上?睡的。”
“...那?好吧,以你舒服为基准。”宋芝昌让他闭上?眼睛,看到他阖眼后?睫毛不安地震颤了片刻,这是面对情况无?法?掌控时身体下意识紧张的表现,她说道,“你需要眼罩吗?”
“不用了。”
宋芝昌起身,打开音响,开始播放一段音乐,河水静静流淌的声音从播放器中传出?,两人都不再交谈,只?余流水声潺潺而过?,大约过?了十?分钟,河流的水势逐渐增大,病人的呼吸也渐渐平缓,不像刚才那?么沉重和急促。宋芝昌柔和而温柔的嗓音融入进了这段流水中,她说道:“你仰面躺在一条波光粼粼的河流中,这条河是如此清澈,河底的鹅卵石和游鱼清晰可见。”
“阳光在水面上?跳跃,抚摸过?你的脸颊,你的脖颈,你是那?么放松自在,你任由?这道阳光触碰你的身体,直到你的脚背。你的背部与同?样温凉的水流相接,河水承托着你,推动着你进行?向远方飘去...”
二十?分钟后?,宋芝昌轻声地言语:“告诉我,顺着流水你究竟要飘向何方?”
病人的眼球在眼皮下左右滚动着,片刻后?他低声呢喃道:“不知?道...我被挡住了。”
“你被什么东西挡住了?你能够和我描述出?来把你挡住的东西吗?”
“黑色的...这是一扇黑色的门。”他的眼球向上?翻动,“这扇门很高,看不到顶,门被上?了锁。”
“你能打开吗?”
他的手抬了起来,在空中做出?了一个推动的姿势,烦躁道:“不行?,我推不动,门被锁上?了,门外边挂着链条,黑色的链条,蛇一样的...”
“别?着急,慢慢来,我们总有办法?的。”宋芝昌的声音更?轻柔地安抚道,她的声音如同?柳絮一样飘落在一片流水上?,“你看看你的口袋,里面有钥匙吗?”
“没有钥匙。”病人停顿了一会儿,才说道,“两边口袋都找过?了。我不可能有钥匙,我没见过?这扇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