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一点上，刘会愚不得不引发一点感慨。在几年?前他还是个学生的?时候回老家过年?，为了展现美?丽世纪带来的?富裕生活而给过年?添点喜悦，刘会愚的?二?伯开着一辆皮卡车，把家里还能活动的?几个老人并几个小孩塞进了车里。

其余的?摩托归摩托，自?行车归自?行车，一大家子人浩浩荡荡地前往县城订下?的?小酒楼吃年?夜饭。几个老头老太下?了车，二?伯开走了去找车位，刘会愚的?什么?叔叔哥哥走得一个比一个快，仿佛在躲避什么?瘟疫，大步流星一下?子窜出老远。太爷太奶们在后边步履维艰，挪动得仿佛盗墓贼想要扒拉坟里的?破铜烂铁从棺材里倒出来的?清朝僵尸。

刘会愚左右扭头，发现只有他一个人离这三具老僵僵的长辈最近，他闻到一种腐朽的?气味。这个气味和路上爆竹残留的火药味以及柴油尾气混合在一起，成?分比一碗佛跳墙更复杂。

于是他只好如同湘西的赶尸人一般，四处观察唯恐冒出一辆机动车从天而降把这三副老骨头撞散架。他“驱赶”着他们走向热热闹闹的?酒楼。在这三个老年?人眼里，成?为他们唯一依靠的?刘会愚俨然成了孝子贤孙。当然，等到开饭的?时候，那一碟碟的?油水颇多的大鱼大肉被端上桌，二?伯乐呵呵说他请客，这个孝子贤孙之位理所应当地从刘会愚头上摘除，顺理成?章地转移到了其他人头上。比如说当了小老板的?二?伯，比如说刚让媳妇怀孕的?大堂哥。

之后他就不怎么想回老家过年?。

“不要用嘴巴呼吸。”何?知君扭过头，提醒刘会愚道，“你越喘越累。我们现在应该跑了有六七百米。”

刘会愚点点头，肺部好像一个大风箱，哼哧哼哧地运转。平稳的道路越来越曲折蜿蜒，渐渐变成?一道黑影与白光，他脑袋发蒙，喉咙里好像要冒出血。他终于坚持不住了，在绕过一个街区的?时候，不由?地停下?了脚步。何知君听到那沉重的脚步声停住，扭过头，发现刘会愚扶着墙，一副即将溘然?长逝的?表情?，不由?笑道：“第一天已经很不错了，你休息一会。接下来我们就走路吧。”

何?知君靠在墙上安静等待刘会愚平复心率。他们所在的?地方寂静无比，在万籁俱寂中刘会愚的?呼吸声显得格外明显。

三岔路口的?红灯悄然?变换了颜色，一辆重型机车从路的?尽头轰鸣而来，速度异常地快，在刘会愚听到那个声音的?时候，竟然?已经快飞驰到他们附近。

他还没有什么?反应，下?一秒，一道说不清的?东西闪过，他就感到自?己的?脖子被勾住了，他低头一看，竟然?是一个绳索，在何?知君的?尖叫声中，他被那股巨力拖曳而去。

何?知君甚至没来得及抓住刘会愚身上的?任何?东西，眼睁睁地看着他被拖曳了几十米远血路后，身体和头颅两相分离，在漆黑的?夜幕中从颈部大动脉喷涌而出的?血液似乎有两三米高，好像新春时燃放的?冲天炮仗。身体被甩在路边，而头颅在起飞之后咕噜噜地摔在了地上，遥遥地向着何?知君所在的?方向滚动了好几圈才堪堪停下?来。晚风掺杂了浓郁的?血的?味道，还有炽热的?却极速溜走的?体温。

这颗孤单的?头颅呼唤着她。

第178章 斩首之邀（10） 悲剧没有降临在具体……

悲剧没有降临在具体个人?的头上时, 所有人?都?感到悲剧十分遥远，因为距离拉上演出结束的帷幕或许还?有三十年，到那个时候这是一场好演出、一场让人?忍不住想丢臭鸡蛋的坏演出, 都?已经没有人?在乎了。

詹芸芸是一个管理悲剧的人?，刑事档案室里的每一封档案几乎都?是一个悲剧的无感情记录。

刚入职的时候詹芸芸对所有尘封的档案都?充满了热情，在灰尘蜘蛛网和霉点之间她发掘出无人?问津的往事, 修补成干净整洁的样?子?, 最后重新放回档案柜中。她甚至想过这些都?是多么珍贵的素材，拼接任何几个，都?将成为一本?精彩的故事书, 她将成为一个大隐隐于系统中的悬疑作家。

可惜不久之后她就?和她所有的同事那样?对这些每一个字都?滴着干涸的血的档案失去?了热情。整理档案时她不再去?看谁是谁。

不过詹芸芸的大脑里还?是残留着一些宝贵的记忆。她曾经有过一个小?小?的违纪行为, 当然, 没人?知道的话就?不算违纪，有人?知道的话也?不会把这事当回事。她在整理一批特殊档案的时候趁着同事出去?上厕所偷偷看过其中的一捆。

里面有一份审讯室的档案, 使她印象较为深刻。

“审讯员：描述你和被害人?员的关系。

嫌疑人?：没有关系。（表情淡然, 语气柔和, 可以看出并非对抗刑讯, 应是确实不记得?。）

审讯员：监控显示你和被害人?及被害人?家属曾乘坐同一电梯上楼，并且有交谈。

嫌疑人?：抱歉, 我没有印象了。（脸上有歉意）

审讯员：提示你一下, 当时电梯中有一条白色的大狗。

嫌疑人?：（陷入回忆）啊，好像是有，嗯，是有这条狗。我应该还?摸了它呢，它的毛很柔软，鼻子?湿漉漉的，还?伸出舌头舔我的手。（动作与监控基本?一致）

审讯员：你对狗的印象很深, 对人?没有印象？

嫌疑人?：（尴尬地）真的抱歉，我的性?格原因，我不太注意人?。不过，既然我摸了那条狗，那么我应该和主人?交谈了。一般来说，我都?会请求他?们的允许。“

“审讯员：被害人?员和你住在同一栋住宅楼，有一条特征明显的白色大狗，你对邻居没有一点印象？

嫌疑人?：现代人?对邻居没有印象的应该很多吧，尤其当作息时间都?错开的时候，我下班很晚，很少碰到邻居。其实我现在也?不知道你说的被害人?到底是哪位。“

“审讯员：是那个男孩。

嫌疑人?：...噢。你这么说我又有点印象了，他?，和他?的妈妈，还?有那条狗。那个，你们传唤我是为什么呢？虽然是邻居，但我完全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审讯员：第二天，童威从小?区的公园回家，坐上电梯后就?失踪了。

嫌疑人?：呃，坐上电梯，不应该就?回家了吗？他?没回家？楼道监控呢？

审讯员：坏了，物业一直没有修理。

嫌疑人?：我早就?觉得?我们小?区的物业收钱不办事了。楼道感应灯也?一直没人?来修。“

“审讯员：你心态挺好的，一般人?很少能和我们这样?的审讯人?员聊起来。

嫌疑人?：我没干什么，就?正?常说话嘛。照你们这么说的话，你们是怀疑住宅楼里的人?作案？绑架了那个小?男孩？

审讯员：不是绑架，后一天尸体在公园里。有人?说从你家里听到了狗的叫声。

嫌疑人?：不好意思，我没有搞懂你们前后的逻辑。我没养狗。

审讯员：你当然没有，因为叫的是童威家的狗。

嫌疑人?：我被你们绕糊涂了。

审讯员：你仔细想想，你也?是高级知识分子?，想必逻辑一定很好。你刚刚不是奇怪我们为什么传唤你吗？“

“【沉默了三分钟。嫌疑人?喝了一口水，呈思考状。】

嫌疑人?：首先你们因为孩子?是出电梯消失的又在第二天小?区公园被发现，作案和抛尸的时间很短，因此认为有可能是小?区内人?员作案。有一定的概率是同一栋楼的邻居，你们这样?怀疑，应该也?是调取了周边的监控，确认了没有多余的人?进来。好了，确立了我作为邻居有嫌疑的大前提。

嫌疑人?：（再次喝水，不紧不慢地）你们强调，有人?从我家里听见了狗叫声。可我没有养狗，结合你们说的受害人?家里养了一条白色的大狗，你们应该认为我接触了那条狗，而?我曾经摸过狗，在我摸狗后的第二天，小?孩子?失踪了。而?我无缘无故为什么接触狗呢？莫非我是想要那条狗，嫉妒那个小?男孩有狗吗？

嫌疑人?：我感觉这个逻辑有点太荒谬了。（笑声）暂且先不论这个狗叫声的存在是真是假。“

“【敲门，物证组人?员和审讯员出门交谈。审讯员在一分钟后回来。】

审讯员：你猜这个狗叫声是真是假？

嫌疑人：（皱眉）我确定我之后没有接触狗。不过，我很难排除我家门口是不是有狗经过，万一呢。

审讯员：你的家很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