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美娟坐下来，这时候，舒阳才感觉到她身上的一点拘谨，不由的心里又柔软起来，她想，自己是不是做得太过了，可是一想到自己面临的压力，她想，还是必须要去解决的，毕竟她只是一个人，并不是神仙，她觉得自己做的事情，已经够多的了，如果对方不愿意还是要尽早撤出的。

张美娟有看到舒阳脸上的犹豫，不禁问道，“怎么了？”

舒阳伸手轻轻地弹了弹张美娟的肩膀，“您这里都有点白发了，娟姨，我发现您的白头发不算多哎，和我妈一样，我妈头发也不怎么白。”

“说到你妈呀，哎，太年轻了。”

舒阳没跟着张美娟的话继续，转头说道，“现在您的病也好的差不多了，当时我要过来，是想着因为您病了，远哥又不在家，所以我才过来的，现在我觉得我可以回去了。”

张美娟一下子就紧张了起来，“怎么了？你是有什么事？”

舒阳摇头，“没有。”

“那怎么就要回去了呢，是不是最近辛苦了？”

舒阳想了想，决定见山开门，“没有，我反正一个人呆在京海，现在这种情况，也不好回江城，我妈生病以后我卖了我们住的那处房子，还有一处也已经出租，回去了需要住酒店，暖暖我也没法带。”

“那怎么就要回去了？是不是我说了什么，还是做了什么？你觉得不自在了，你说，我可以改的。”张美娟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儿惊慌，这种惊慌有点儿让舒阳于心不忍，可是她知道，必须要解决。

“娟姨，其实在你生病的时候，我让可心跟着我一起干家务，又跳操，我是有一些考虑的，这可能和您平时与她的一些方式，不一样。”

张美娟听得很认真。

“是这样的，我来的那天，不是没联系上远哥么，后来远哥有给我回了一个电话，我和远哥说了就是我想对可心从运动和家务上，做一个课程的规划。”舒阳脑子一转，想到‘课程的规划’。

“什么课程？”张美娟问道。

“说这个之前，我想先和您聊一聊别的事，就是我知道您和可心的感情，奶奶和孙女之间，您很疼她，您把自己认为好的都想给可心，帮助她，我也觉得可心是一个很纯善的孩子，您对她以后，有没有想过什么，不要说你不是她爸她妈，就是你自己的预期，可心是你孙女，虽然你是奶奶，但她和你生活在一起，她以后怎么样，和你也是有关系的。”

张美娟还真的就想说自己只是奶奶，决定不了的，但被舒阳这么提前一说，这话就说不出来了，她搓了搓手，“那我就是做做饭，帮着干干家务，你说的这个，我也不懂啊。”

舒阳摇头，“不，娟姨，你别小看自己，你在可心的成长过程中，是一个非常非常重要的因素，不管远哥和可心妈妈，以后是复婚，还是不复婚了，我想远哥以后都不会离开你，你不用说什么我可以一个人生活这样的话，远哥那人，虽然看上去有些话不多，但他对你的感情，你是知道的，不然不会带着你放开鹏城的一切来到京海。”

舒阳这长长的一段话，让张美娟愣了。

“尽管某个角度上来说，孩子确实是父母主导的，但是你看你每天和可心在一起的时间最多，之前陪读，接送可心，吃饭，睡觉都在同一个屋。”

张美娟点头，但她依然不明白舒阳想说什么。

“不是每个孩子，都可以像远哥那样的，读书很好，不需要父母操心，工作很好，生活也可以把自己安排得妥妥当当的，有一部分孩子，从小就比较清晰地知道自己要怎么干，或者说本能地知道什么是对他有利的。”

“但有一些孩子，就是会混沌一些，看起来迷迷糊糊的，骂他两下，可能作业做好一点，过了一阵又不行了，今天忘笔明天忘记家长老师和他说什么，甚至有时候自己冷了饿了，他都会因为某些原因忽视身体的感觉。”

“我和可心，可能都是这样的人，发育更慢一些，或者说有的时候，要用实践，去刺激我们。”

张美娟点头，表示自己在听。

“我们现在的教育，看起来孩子似乎有更多机会，各种学习，教育资源很多，补课、兴趣班比比皆是，但其实孩子的路更窄了的，小学可能不是特别明显，但到初中，成绩不好的孩子会去差一些的班级，有一部分差的中考后就会被分流，大学的时候就会分重点和普通，大专，高职。”

189、说服

“那如果不走学校教育这条路呢，似乎也没有什么路可以走，这是一种集体模式的冲击，就好像左撇子一样，如果无法适应那些只为右手开发的器械工作，那么他就不可能成为一名医生。”

向来没有人这样同张美娟说这些话，他们都认为张美娟学历不够，只是初中毕业罢了，大多都是不与她商量的，从前的向明哲是这样，甚至后来的向远，也是这样。

向远对自己很好，但多数情况下，他都是去做，而很少像舒阳这样，长串长串地和她这样说开来，这让张美娟有一种‘她很被当成一个很重要的人对待’的感觉。

她一边点头一边犹豫道，“你说得对，那我要做什么呢？”

但是，她还是不明白舒阳想说什么。

“像我，按正常的学习，我高中是考不上的，那可心呢，她可能比我好点，考上高中，但是很好的高中，大约是没有的，又或者说假如高中真考不上，毕竟他们现在比我那时候要卷得多，那那个时候，怎么办？我认为重要的是，并不是说考不上高中本身，而是在这个过程中，环境和家长以及同学会因为大部分人考上而她没考上，给她一种明示或暗示：你是一个差劲的，没用的人。”

张美娟点头，表示自己听懂了。

“那么，人真的是只有读书好，才是一个厉害的、优秀的、好的人吗？”

对这个问题，张美娟其实没有自己的想法，所有的认知都是从书上看到的，或是听别人说的，她犹豫道，“不是吧？”

舒阳道，“当然不是，她愿意吃饭，愿意为了吃饭而去赚取需要的支持，她愿意为了让自己生活而洗衣做饭，会看到花开，会去感动，会去不管菜市场还是土地上体验到丰收、得到的感觉，会笑，会觉得‘我的人生挺好的’，这就是一个厉害的、优秀的、好的人，就好像你。”

“我？”张美娟被舒阳的长篇大论给弄晕了。

舒阳微笑道，“对，你，我妈，远哥，我，都是厉害的，优秀的，好的人，我们每个人都不一样，远哥努力、耀眼，你努力生活，勤快，我妈智慧，情绪稳定，而我平凡，乐观，从这个意义来说，我们都是厉害的，优秀的，好的人。”

舒阳一边说着，一边在心里为自己想了很久而说出来的话而得意，心想，我终于说出来了。

至于结果，舒阳想并不重要，她至少，是为之做了努力的。

可是张美娟哄住了，她迷迷糊糊地点头，“对，对，对，我们都很好。”

“所以远哥可能天生智商高，但你是天生勤快吗？我妈是天生就那样聪明稳定吗？我是天生就这样乐观自信吗？不是的，我小时候的样子你看到了，我是在我妈一步一步的引导下，从烧饭、洗碗、洗衣服、跑步、打球……一点一点变成现在的。”

这回张美娟可总算觉得舒阳说的话很符合自己心理了，她见证过舒阳小学的时光，“那是的，你小学时候的样子，还好你爸妈他们。”

“所以啊，娟姨，你不要总替可心去做那些她可以做的事，现在因为疫情，假期的时间那么多，她有很多的时间和空间去做那些具体的事情，洗碗也好，擦桌子也好，烧饭也好，洗衣服也好，没有人会特意喜欢这些东西的，特别是现在的孩子，游戏、吹空调、看电视、书都比这些有趣多了，但这些是可心接触生活不可少的一部分，她不是一下子长成大人的，是每天长一点每天长一点，这样变成大人的向可心的。”

张美娟总算明白舒阳要说的话了，“啊，你是说我给可心做得太多了？”

舒阳用力地点头，“对头，可心现在是小，所有的事情并不是要她现在就全部学会，做得很好，而是让她接触，去看，去感受，你看人类为什么能从猴子变成人，就是因为劳动，那孩子怎么长成一个成人，也是劳动，学习也是一种劳动啊，要用脑的，但这个劳动，我走不通，可心现在还小，不知道能不能走通，但是洗衣做饭擦地，这些她肯定可以学会啊，不是吗？”

张美娟跟着舒阳念道，“读书也是劳动？”

迷迷糊糊间，舒阳已经将读书和家务对上等号了。

舒阳点头，“我觉得都是劳动，没有贵贱之分，更多的可能一个体面一些，看起来用脑子劳动，一个没那么体面，用身体去劳动。”

“我跟您说，您生病的那几天，可心干得可好了，可是您看您现在一好，就迫不及待地帮可心做，本质上是在剥夺她学习和体验的机会，这些家务，不危险，当然，像切西红柿的事情来说，您要说一点点风险都没有，那也不可能，但是所有人的学习，不就是这样开始的吗？您不让她干，她也会把这时间消耗在别处，但以可心现在的样子来说，那些别处很少有可能是看书做作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