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江南春色满园,围城里,再看见那双漂亮眼瞳时,小元提起的心雀跃了?好久。
却未曾想?,当?初怕被人忘记的那一个,倒是他自己先忘了?。
良久,小元敛回了?相认的心思,再次落回悲愤懑里,做回了?那个躲进硬邦邦躯壳里,不敢寻归路的围城少年医师。
莲子羹(十二)
激动劲过后, 胡数剌终于感觉到了一丝尴尬与后悔。
当时在围城,他跟着林空,整日提心吊胆, 压根没把一脸漠然的少年和从前相识的活泼少年对?上。
看到小元如今这般模样, 胡数剌清了清嗓子,雀跃的声音落了下去:“对?不住,小元……我?实在没有想到, 你居然真的去了江南, 可是你当时为什么会在围城里?你身上的毒又是怎么回事?你变化”
顿了顿, 胡数剌才犹豫地?看了眼面前神色漠然的小元, “实在是太?大?了。”
“我?知道。”小元没有回答他那?些?问题, 原本清冷的声音却?是暗了几分, 又应了一声,“我?知道。”
他知道的, 自己如今这副模样,旁人认不出?也是自然。毕竟连他自己都觉着陌生, 觉着难堪,他的黑甲又往里藏了几分, 却?如何也掩盖不住身上那?股异香。
他眉头一皱,往洞内退了几步,“你们快走?吧。”说着他看了眼在谢玉敲手里叽叽喳喳的小鸟, “你们把它放到我?这里来吧,这段时间我?会一直在这里照顾它的。放心。”
胡数剌没应声。
他素来毛毛躁躁, 却?难得细腻的察觉到小元状态的不对?。
胡数剌往前走?了几步,伸手拉住了小元的袖子, “等等。”他语气严肃起来,“要我?们走?可以, 你至少先回答我?几个问题。”
宋云遏和谢玉敲一直没出?声,知道他俩是旧识,便把主动权交给了胡数剌。既是他的朋友,决定就该由他来做。
小元半天未应,于是四人就这么僵持在那?。
半晌,小元终于先是无奈地?举起手,“你问吧,问完就走?吧。”
胡数剌憋了半天,话瞬间像倒豆子似的:“贵安水灾,你为什么会在这,你家里人呢?回来为什么要自己躲在山洞里?还有就是”
他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还有就是,这些?年,你到底遇到了什么事,才会变成”
现在的样子。
艳阳炽热,照得林间蒸腾,可这难得的放晴并没有给谢玉敲带来好心情。她心中隐隐有种预感,有个即将吐出?心口的猜测
果?然,小元指了指这石山下的临县,说:“我?家其实是在临县。”
在桐安和主人分开之后,他便想着得先回家来一趟。
他已经将近三年没有了消息,也不知道家里人会不会日夜担忧得睡不着觉。
结果?,待他紧赶慢赶的到了贵安城边,连日的大?雨却?把他困住了。他足足等了五日,实在捱不住,更放心不下家里的奶奶,便抄了近道,一路入了临县。
没想到,家却?是被洪水淹了个彻底。
最令他痛苦的是,这些?日子,他身上的毒素已经在渐渐入侵,有些?时候,他总会分不清现实与梦境,更甚,他手上的指甲颜色、身上的异香越发的藏不住。
这时,他听闻官府已经领了县中百姓上山躲涝灾,便想着自家奶奶应该也在里面,想远远的看她一眼便走?。
他如今这个模样,还不如当他这个不孝孙子已经客死他乡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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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着,他便从佛窟那?边山头入了山,结果?昨夜又遇到大?雨,遂找了处石洞躲起来。
“直到今日遇到你们。”小元脸上悲意更浓。
“小元,”谢玉敲看向?他,问,“你家门口,是不是有一株很大?的凤凰木?你奶奶是开包子铺的?”
小元闻言眼睛蓦地?睁大?,也不管什么顾忌地?疾步到谢玉敲面前,“你怎么知道?你见过我?奶奶?”
“路元。”宋云遏攀住他瘦弱的肩,喊了他的大?名,“虽然我?们只是外人,但有句话还是得同你说。”
“......什么话?”路元素来僵硬冰冷的脸上开始漫上焦急,他回扣住宋云遏的手腕,力道很大?,“我?奶奶她怎么样了?她可好?”
宋云遏另一手轻轻拍了拍路元,“别急,她很好,她跟着大?家都在山腰那?处最大?的溶洞内。”
“只是,昨日我?们见到她的时候,她并没有同乡民们一同避灾,而是死死的抱住了家中的木床,那?棵你爷爷种的凤凰木就倒在她面前......”宋云遏温柔里带了点劝解,“可她不肯走?,她说要在家里,等她那?叫路元的孙子回家。”
谢玉敲摸了摸幼鸟的翅羽,接上话:“她一直在说,怕自家的小孙子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面前的少年医师也不过和胡数剌一样的年纪,听到自家奶奶的消息,他眼眶渐渐湿透,半晌,他捂住双眼,“呜”,一声撕裂的呜咽,他蹲了下去,把脑袋埋在了双膝里,双肩抖动着。
“所以,”胡数剌跟着他蹲下,抱住哭得无法自抑的路元,“无论如何,小元,我?觉得你都得回去看奶奶一眼。”
“不管自家孩子变成什么模样,真心挂念着你的家里人是一定不会嫌弃你的。”胡数剌哽咽着,“你知道吗?我?每日做梦都会梦到我?阿父阿娘,可是我?再也见不到他们了……”
路元抬起头,看了眼红了眼眶的胡数剌,他摇摇头,良久一声喂叹,“可是我?要死了……是真的回不去了……”
就算他回去了,给了家人希望,最后又让这希望破灭,何其残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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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数剌闻言急道:“什么叫做你要死了?不就是中毒吗?你看那?围城主人中毒那?么深都没事!实在不行,我?们也去南越替你寻解药罢!”
“我?和主人……我?们是不同的。”路元脸上满起一股释然的、没有生机的笑,“我?从小就是药童了,主人那?种是后来才被下的毒……何况他武功高强,可以运功抵挡,我?却?是……”
谢玉敲和宋云遏对?了一眼,她把小鸟放在了一旁的石块上,扶了两人站起来,“小元,如果?你信得过我?们,可愿把这些?年的遭遇告诉我?们?”
路元轻轻点头,“其实,从在围城的时候,知道你们是胡数剌的家人,我?打心眼里就相信你们了。”
“不过,”他有些?好奇,“我?记得不是还有一个废话连篇的大?哥吗?他今日怎么没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