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谢玉敲为何不知道他们这些年的消息。宋云遏苦笑着,偷偷地瞥了眼她
他们未曾相见的这六年,为了一局更大的棋,为了保护名簿上自己这个“已死”的乱贼,更为了能一明一暗、里应外合行事,他们利用香山阁的信阁传信时,都刻意把对方当成一个普通的传信者。
为了保护对方,更是不能透露分毫关于自己的事情。
所以再相见,原本的亲昵早已顺着年岁消磨,余下的更多,是仓皇,是不敢。
何况对谢玉敲而言,她这些年是完全没有宋云遏的半点消息,除了对方来信确认他尚且平安,她连他如今是何样都只能凭借猜想。
宋云遏则不同,京都常有谢玉敲的传闻。
从旁人口中他得知,她终于一步步地成了朝堂上窥伺他人生机的鵷班,又得了那朱璘儿子庆丰王朱珉的青睐,提亲三次,媒婆踏破门槛,那是多年不曾有过的无限风光。
所以他心里是没底的,哪怕吃味,也很快意识到自己是名不正言不顺的。
更怕这些年,从来都是他自己的一厢情愿。
神思恍惚间,宋云遏感觉到袖口被一双纤嫩的手在桌下轻轻拍了拍。
他惊醒,便听见谢玉敲在问:“对了,你还未说战绩呢!”她蹙眉,“赤衣客不会真输给六魔了吧?”
“是输了,今早江湖会应该会放榜赤衣客将被除名。”宋云遏也跟着紧了紧眉,“我觉着,这事很奇怪。”
“你说,赤衣客会不会就是昨晚引我们相见的那位吹箫高人?”谢玉敲问。
宋云遏点头,“目前来看,可能性很大。这位向来鲜少露面,这一出现就玩了通大的。而且六魔排行第八,哪怕要胜,这场打斗也不会这么快就结束。”
一个猜想在谢玉敲心中浮现,“阿遏,你说他会不会是......”
“不好说。”宋云遏道,“但昨晚给我送信的那位,我总觉得熟悉。”
他心中猜想的那人,应当和谢玉敲同一位。
可对方已经有十一年未有消息,朱璘这些年一直在江湖民间广寻他的踪迹,听闻早已是刀下亡魂。但如果对方没有死,又在这时候高调现身,引了谢玉敲和他相见,说明他的事情已经是箭在弦上。
只是,眼下还有更为要紧的事情。
一只浑身漆黑的鸽鸟不知何时停在了窗沿边,宋云遏起身,握住鸟的双翅,摘下它尾尖的一片以假乱真的羽毛。
“这香山阁都被你差遣完了。”谢玉敲也跟着起身,“光给你送信,不给我送?下回回阁里,我得好好训训她们。”
其实这些年,她疲于应付朱璘和朝堂之事,香山阁的事情更多都是宋云遏暗中帮她打理,比之于她,他更像是这香山阁的主人。
这般想着,谢玉敲近了宋云遏的身,探头跟着他看了眼手里的羽毛。
特制的密信信纸,特殊的语言符号。
林空也跟着凑热闹,结果瞧了半晌也没看懂,“这上面写的什么鸟语?是阿通的消息吗?”
“石头城城郊西行五里,入山,围城,但难入,阿通在里面,暂无性命之忧。”谢玉敲念给林空和胡数剌听,“阿通是谁?”
"我们从北漠带回的孩子之一,没有留在流民城,而是一直跟着我们。"宋云遏眉间露出隐隐的担忧,“昨夜,他突然失踪了。”
“孩子失踪了?”谢玉敲声音猛地提起,“这般大事,你们居然现在才说!不应该赶紧去找吗?”
“先别急。”宋云遏下意识地握住谢玉敲的手腕,安抚地捏了捏,“此事,或许和你查的周知县有关。”
谢玉敲咋舌,心里沉了沉。
她原以为周知县只是贪了某种钱财物品,但如果涉及到儿童走失或者拐卖,那此事就非同小可了。
“那他是怎么失踪的?具体过程呢?”谢玉敲在雀台司做刑狱工作已有多年,做的虽更多是监察事务,但遇到的狱案也不下百件。
孩童失踪越多一刻,被找到的机率就越渺茫。
“原先,我们是没有想把他带在身边的,毕竟我们是暗夜行走的人,做的事不是一个十二岁小童能轻易理解的。”宋云遏轻叹,握着谢玉敲走到回桌边,“阿通是个奇才,他是北漠战乱活下来的孩子,怙恃皆失,却天资聪颖,学过实打实的拳脚功夫,我们想把他留在流民城,他却不肯,说是母亲来自江南,要替她归家。”
天渐渐热起来,谢玉敲脱下宋云遏上牛车前披来的外衫,叠好握在双膝上,“他母亲是桐安人?”
“阿通只知她从前是江南的女绣娘,其他的一概不知。”宋云遏目光柔柔,看着谢玉敲放在外衫上的双手,“我们来桐安,更多是因为查到了朱璘的爪牙线索。”
“周知县?”
“是。”
“我此番,”谢玉敲指尖无意识抓起外衫一角,“是奉元宁帝命来监察水运,但”
她看了眼听得入神的林空和胡数剌,低下头,抚平褶皱,“实为寻人。”
谁都想要那块玉玺,元宁帝也是。
不曾想,朱璘倾尽全力搜寻了十几年的人,好像还当真出现在桐安,刻意地引她和宋云遏相见。
谢玉敲摸不透那人的动机,但既已入局,她就只能顺水推舟,爪牙该剔,更重要的是,摸清朱璘最核心的触角。
而这回的石头城便是关键。
武康十五年至二十年,清帝染病期间,又值连年大旱,民间霍乱横生,官吏蛮横、草寇四起、瘟疫不断。后帝薨,朱璘扶当今元宁帝上位,他虽性格温吞无能,至少身体康健,谢玉敲暗中帮助他收回来了好些权力。
流民城的建立,便是谢玉敲的提议之一:在国中各地建流民城,为遭祸之后的百姓们提供一处安乐之处,暂供栖息。
而他们现下所处的石头城,即是一座流民城。
据鸦雀羽毛上说,阿通是从桐安被带往这石头城,而谢玉敲原先跟着的那道车辙印,在多次拐弯后,也是奇异般出现在了石头城内。
可这围城,又是什么地方?
思及此,谢玉敲抬起头,撞上宋云遏似是笼着曾薄雾的眼,“你当时说,顺着竹子上的刻痕走,是什么刻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