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元被荔枝酸甜的甘汁舒服得眯了眯眼, 又连忙剥了?一颗, 递给?婉清, 又提了?一遍谢玉敲方才的问题:“可是祭司, 你怎么会在这??”
方才在林间问他?的时候, 这?人拿了?好多?荔枝果“诱惑”了他一番。路元知道这?人心并不坏, 这才带着人来了此处。
祭司叹了?口气,直言道?:“我是来找你们的。”
从祭典上下来, 他?几乎是全程都跟着谢玉敲几人。他?知晓族长的秉性,更知道?这?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人, 对这?群闯入者忌惮颇深。
直到?遇到?瘴气,他?跟丢了?人, 又猜想他?们可能会进入深山,于是便先?入了?荔枝园等候。
“族长原本就对谢公一家心有芥蒂,更何况, ”祭司说着看了?谢玉敲一眼,“你是谢公的外孙女。”
谢玉敲眉头皱起, 停下剥荔枝的手,问:“这?其中可曾发生过什?么事?”
“此事, ”祭司看着忽明忽灭的柴火,吐出口气, “说来话长。”
“你从前……”谢玉敲斟酌着,“是不是和?我舅舅家关系很好?”
从一开始入南越之前的简易阵法,再到?亲自出来拦住她和?宋云遏,这?位表面狠绝的祭司看似对他?们下了?狠手,实?则吹奏的,都是吹箫人皆为熟悉的百鸟朝凤曲。@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从那时候谢玉敲便知道?,这?人看似严戾,实?则无意?杀他?们,最后甚至带他?们到?祭祀大典来,就是想要借他?们之力,救下被当成贡品的路元他?们。
祭司扬了?扬眉,微微一笑,看向谢玉敲,“你倒真是聪明机灵得很。”
他?没有避讳,又看了?眼谢玉敲的玉石耳坠,目光渐渐深远,“其实?我与你母亲,真算起来,也是青梅竹马。”
只可惜,谢三娘从未对他?倾心半分?。
他?循规蹈矩、克己守礼,谢三娘则不同?。她虽是大家闺秀出身,实?则很有主意?,她向往繁华的山外世界,更倾慕可以行侠仗义的江湖人。
谢三娘遇见谢西山那年,也是祭司当上谢氏祭司的第一年。
“我其实?从未像她坦露过自己的心意?。”时隔多?年,如今他?话中只余释然,“但我相信你母亲是知道?的,只是怕我难堪,怕朋友也做不得。”
“谢公一家待我可好,可最后,终究是我辜负了?他?们。”
祭司视线从玉石耳坠上落下,他?搓了?搓手里的荔枝,又叹了?口气,“那一年,武康朝廷指派官员来南越,却来了?个?跋扈的主,一来便要焚林。”
“谢公为此转圜,然而实?在年纪已长,没几个?月便病倒床榻。”
“那时候你母亲已经随你父亲去了?中原,我本想写份家书告知,怎知谢公不同?意?。”
祭司声音幽然:“后来我才知,谢公当年本欲将三娘嫁于我,怎知她性子素来执拗,认定了?一人便不可能在有别人,两人曾因为我,闹过几回。”
路元听得津津有味,手里的荔枝果流了?满手的汁水,他?问:“再后来呢?”
“再后来。”祭司眼里漫起淡淡的忧伤,“再后来,南越山火频发,那一夜,我与三娘的两位哥哥上山救火,他?俩却”
谢玉敲嘴里咬着宋云遏递来的果肉,却被冰凉喂了?满心,她抿了?抿唇,“难怪在祭典上,如今的族长会说那么一番话。”
原来是在点“吃里爬外”的祭司。
祭司眼眶泛红,“为了?救我,他?俩先?后被火困住,再也没能出来。”
“不过几日,谢公也因心力交瘁去世。”
宋云遏拿出手帕,替谢玉敲拭了?拭手,问:“如今的族长,又是如何与谢公结仇的?”
祭司缓了?缓,这?才答道?:“谢公一生清廉,公正不阿,南越却是个?讲究人情世故的小家,常有族民为了?自己的私欲,上门送礼求谢公。”
“如今的族长谢揾,从族谱上来说,也算是从前的贵族后代?,与谢公家算是远亲。从前便因为家中小儿上私塾的事、分?田的事闹过数回,谢公对他?却从未有过半分?偏私,他?早就怀恨在心。”
路元啐了?一口,狠狠道?:“这?家伙,心眼可小。”
他?的模样逗乐了?谢玉敲,她微微一笑,指尖轻轻抚过宋云遏牢牢牵着自己的掌心。
“谢公去世后,他?原本想鸠占鹊巢,继任下一任族长,却因为谢公有言,说是谢揾为人品行不端,他?贿赂了?大部分?族民,最终还是落选,对此更是耿耿于怀。”
然而,挨到?五十岁那年,族长因病去世,谢揾这?一回终于如愿以偿,以从未有过的高龄,当上了?谢氏的族长。
说到?这?,祭司微微叹了?口气。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虽不服众,可说到?底,人心皆是如此,贪生怕死,畏惧权势,受了?点小恩小惠,便要昧着良心做背德之事,连我也不例外。”
祭司无奈地摇摇头,手中的权杖早已放下,拔了?舌的铃铛了?无生气,可里面还栖息着数十条入眠的毒蛇。
宋云遏眼神?微动,看向谢玉敲,两人皆是释怀般的松了?口气。
正如这?象征着无上权力的权杖一般,人心的善与恶,从来也只在一瞬间。
既然故人早已入土为安。
往事便算过去了?。
谢玉敲手心握了?握冰凉的耳坠,隐去眸中淡淡的湿意?。
远处传来一两声鹧鸪鸟的叫声。
入了?夜,山间寒意?渐涌,谢玉敲靠近了?篝火,抱紧双膝。
身后顷刻被一具熟稔温热的怀抱搂住,她笑了?笑,脑袋靠紧了?宋云遏的肩。
夜色难得静谧,接连几日的奔波与逃命,众人难得找到?个?气口缓一缓,皆是沉默良久,直到?祭司忽然想起什?么,轻轻“啊”了?一声。
路元紧闭的眼瞬间睁开,“怎么了??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