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硕洗完脸一拉开门,就看到她抱着膝盖蜷坐在门口小板凳上的身影,在昏暗的床头灯下显得格外单薄可怜。他一时无语凝噎:“坐在这里做什么?”
“我一个人在外面……害怕……”她仰起脸,眼巴巴地看着他,湿漉漉的眼睛里全是未散尽的惊惶。
“你……”他无奈地看着她,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我今晚就在这里,不会消失。”
“我…我知道……”陆琳琅低下头,手指又开始绞弄衣角,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和依赖,“就是……心里慌……离您近一点……心里才踏实……” 这几乎成了她此刻唯一能表达安全感的语言。
陈硕看着她这副全然依赖、毫无保留的脆弱模样,心头微软。算了,随她吧。他侧身让开门口:“快去洗漱。”
“那你不要走开……”她立刻要求保证。
“我不走,就在床上。”陈硕指了指卧室唯一的那张单人床。
得到承诺,陆琳琅这才像得了赦令,急冲冲地冲进卫生间,以最快的速度洗了个“战斗澡”,水声哗啦啦地响,不到三分钟,她就穿着保守的棉质睡衣冲了出来,生怕慢了一步他就消失了。
陈硕看着她这副火烧火燎的样子,差点被气笑,又觉得有几分可怜。
“陈董,”陆琳琅捏着睡衣衣角,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您……您可不可以陪我去一楼拿一下那个躺椅?我……我忘记拿上来了。” 她指的是平时梅丽午休用的那张折叠躺椅。
“你要我睡躺椅?”陈硕挑眉反问,语气听不出情绪。
“不不不!不是!”陆琳琅急忙摆手否认,脸微微发热,“是……是我自己睡!您睡床!” 她哪敢让这位大佛睡躺椅。
“行了,”陈硕打断她,语气带着一丝倦意,他躺在床上,拍了拍身边的位置,“太晚了,别折腾了。就在这里睡吧。”
“我……”陆琳琅瞬间卡壳,脸“腾”地一下红透了,心脏狂跳起来。
“怎么?”陈硕抬眼看着她,昏暗的光线下,他的眼神显得有些深幽,“不愿意?” 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
“没……没有!睡睡睡……”陆琳琅见他似乎有些不耐,作势要伸手关掉床头的大灯,吓得她连忙应声,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上了床,迅速拉过被子将自己盖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惊慌的大眼睛。
1.5米的床,长手长脚的陈硕几乎占了一大半。共同盖着一床被子,让两人的手臂都碰在一起,本来楼下小休息间倒是还有一床被子,但借她十个胆子,她现在也不敢独自下楼去拿。
小小的单人床,躺下两个人,空间立刻变得无比逼仄。陆琳琅紧张地尽量缩在床沿,身体绷得笔直,像一块僵硬的木板。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身边男人高大身躯散发出的灼热温度和强烈的存在感,那是一种极具侵略性的雄性气息。
淡淡的冷冽木质香气混合着他身上独特的男性气息,无孔不入地钻进她的鼻腔,撩拨着她本就高度紧张的神经。
黑暗中,两人的呼吸清晰可闻。陆琳琅几乎都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卷闸门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声响,世界仿佛只剩下这方寸之地。只有床头那盏小夜灯,散发着微弱的光晕,勉强驱散脚下方寸之地的黑暗。
陈硕似乎真的累了,闭着眼睛,呼吸均匀而悠长。他冷硬的面部轮廓在昏黄的光线下意外地显出一种近乎无害的柔和。
解开的西装外套随意搭在床边的椅背上,身上挺括的白衬衫领口松开了两颗扣子,露出一段线条清晰的锁骨和一小片结实的胸膛,整个人呈现出一种陆琳琅从未见过的、毫无防备的放松姿态。
陆琳琅蜷缩在另一边的床沿上,身体是极度疲惫的,可恐惧的余韵还在,神经绷得死紧。
她强迫自己闭上眼睛,可一闭上眼,全是刚才那几只向她伸来的、油腻肥胖的手!那浓烈得令人作呕的酒臭味、猥亵的狞笑声、虎哥那双通红的、充满兽欲的眼睛……如同恶鬼的幻灯片,在她脑海里疯狂闪回、扭曲、放大,挥之不去。
意识在极度的疲惫和紧绷的恐惧中渐渐模糊、沉沦,滑向噩梦的深渊。
她感觉自己在下坠,掉进一个粘稠冰冷的、散发着垃圾腐臭和劣质酒精味道的泥潭里,四周都是尖利的鬼叫声。
无数双手从四面八方伸出来,冰冷滑腻,像水鬼的触手,死死抓住她的脚踝、手腕、头发!用力地拖拽!她拼命挣扎,喉咙却像被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那些手,就是虎哥他们的手!指甲缝里嵌着黑泥,带着令人作呕的油腻感!她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令人毛骨悚然的触感!
“涨价了……陪哥几个乐呵……” 扭曲变调的声音在黑暗的泥沼里回荡,重重叠叠,带着令人头皮发麻的回音。
她被拖向更深的黑暗,泥浆灌进她的口鼻,冰冷窒息。她绝望地蹬踹,身体却沉重得如同灌了铅。
就在那污秽的泥浆即将彻底淹没她的头顶时,她猛地向上望去透过晃动污浊的泥水,她竟然看到了店里二楼卧室的景象!
陈硕依旧躺在那张小小的单人床上,闭着眼,像是沉睡在另一个世界。他离得那么近,就在咫尺之遥!
昏黄的夜灯光晕温柔地笼罩着他,安静得像一尊不可亵渎的神祇雕像。他甚至微微侧着头,面容在微弱的光下显得异常平静、安详,与她此刻在泥沼中濒死的绝望形成了天堂与地狱般触目惊心的恐怖对比。
“救……” 她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在泥浆淹没口鼻的最后一刻,终于冲破喉咙的桎梏,爆发出一声撕心裂肺、充满了极致恐惧和绝望的尖叫!
“啊!!!”
尖锐凄厉的叫声瞬间划破了卧房里死寂的空气。
陆琳琅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心脏狂跳得像是要从喉咙里蹦出来!浑身被冷汗浸透,睡衣黏腻地贴在皮肤上,带来一阵阵恶寒。
她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如同离水的鱼,胸口剧烈起伏,眼前一阵阵发黑,噩梦的残影还在脑子里疯狂跳动、扭曲。
寂静的房间里,只有陆琳琅自己粗重到无法平复的喘息声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显得异常清晰和狼狈。
她惊魂未定,下意识地扭头看向床的另一边,那个唯一能带来安全感的源头
昏黄的床头灯光勾勒出陈硕挺直的鼻梁,滑过他微微抿着的、线条冷硬的唇,照亮了他半边棱角分明的侧脸。
在经历了刚才那场污秽窒息的噩梦后,眼前这一幕让陆琳琅心下一定,似乎有他在身边,所有的害怕都消失了。
陈硕也被那声凄厉的尖叫惊醒了。
他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正静静地望着她这边。那双深邃的眼眸在昏暗中显得格外幽深,如同寒夜里倒映着微光的古井,没有波澜,只有一片仿佛能吸纳所有惊惶的深黑。
他依旧保持着平躺的姿势,只是头微微偏着,视线穿透昏暗的空间,准确无误地落在她惊恐未消的脸上。
“做噩梦了?”他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特有的低沉沙哑。
陆琳琅急促的喘息,就在他沉静的凝视中,一点点、一点点地平复下来。狂跳的心脏,也被他沙哑的声音安抚了般,渐渐落回实处。噩梦带来的那种粘稠冰冷的恐惧感,如同潮水般缓缓退去,留下劫后余生般的虚脱。
“对不起……吵醒你了……”她声音嘶哑,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