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洛礼也皱紧了眉头,沉声道:“弟妹,注意分寸。一家人吃饭,何必说话夹枪带棒。”

梁沁被陆可心这一番夹枪带棒怼得脸一阵红一阵白,刚要反唇相讥,一直含笑旁观的罗凤灵适时地开口了。

她轻轻拍了拍陈寿理的手,声音温软得像浸了蜜糖,眼神却带着钩子:“哎呀,好了好了,都少说两句。可心啊,你也别动气,梁沁她性子直,没什么坏心眼的。”

她转向陈硕,脸上堆起慈祥的笑容,那笑容却未达眼底,“硕儿啊,来,坐到奶奶这边来。看你脸色确实不太好,最近是不是太辛苦了?还是……”

她故意顿了顿,浑浊的老眼在陈硕和坐在对面、面无表情的莫娴之间来回扫视,声音压低了些,却恰好能让全桌人都听清。

“…因为生孩子的事跟阿娴闹别扭了?哎呀,生孩子的事急不得,你们还年轻,慢慢来。”最后几个字,她吐得又轻又慢,像毒蛇吐信,戳向了陆可心最敏感的痛处。

陆可心气得眼圈瞬间发红,握着茶杯的手指都捏得发白。

陈硕结婚十年了,膝下还没有一儿半女,这始终是她心头最大的刺。

莫娴正低头用银勺轻轻搅动着面前的汤碗,闻言动一顿,长长的睫毛垂下,遮住了眼中翻涌的冰冷与阴沉,唇角似乎勾起讽刺的弧度,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陈硕心中厌烦到了极点,这老宅里的每一口空气都让他窒息。

他拉开陆可心旁边的椅子坐下,位置离主位不远不近,正好避开罗凤灵伸过来的手。

他抬眼,目光平静无波地迎上罗凤灵探究的眼神,声音冷得像冰:“劳后奶奶挂心,只是工作。后奶奶还是多看顾一下老爷子,他身体健康,你们的日子才能过得舒坦些。”这话直白地点出了罗凤灵依附的本质。

罗凤灵那慈祥的笑容尴尬的挂在了脸上,僵硬得像张假假的面具。

“工作?”陈洛京放下酒杯,接过话头,脸上挂着长辈的关怀,眼底深处却闪烁着算计的精光。

“阿硕啊,不是二叔说你,工作再重要,也得顾着家里,顾着老爷子想抱曾孙的心愿啊。你看看你,把自己熬得跟个铁人似的,图什么?集团的事,该放手让下面人做的就放手嘛!我们星翰也长大了,可以让他帮你分担点。他虽然年轻,但也在公司历练几年了,海外那个新并购的项目,我看他就做得有模有样,不如……”

“爸!”陈星翰立刻挺直了腰板,脸上是恰到好处的谦逊与自信,眼神却带着毫不掩饰的挑衅瞥向陈硕。

“您过奖了,跟大哥比我还差得远呢!不过那个项目确实挺顺利的,主要是对方负责人好沟通,知道我们是顶胜集团,态度恭敬得很,合作意向很明确。不像大哥那边,听说最近几个大项目推进都遇到点阻力?是不是下面人不得力?要不要我这边派几个有经验的过去支援支援大哥?”

他语气诚恳,话里话外却全是在踩陈硕、抬自己。

陈星冉在一旁适时地“天真”插嘴,声音娇嗲:“就是呀大哥,你看二哥多关心你。一家人嘛,就该互相帮助的。大哥你一个人撑着那么大一摊子,多累呀!二哥能力很强的,爷爷也常夸他呢!”

她说着,还撒娇般地摇了摇陈寿理的胳膊。

陈寿理被小孙女摇得心花怒放,看着意气风发的小孙子,再看看一旁沉默寡言、脸色冷硬的长孙,心头那点因陈硕迟到和冷漠引起的不快又被勾了起来。

他哼了一声,龙头杖在地上不轻不重地顿了一下,浑浊的目光扫向陈硕:“星翰说得有道理!硕儿,做大事者,要懂得用人!更要懂得顾家!别整天冷着个脸,跟谁都欠你似的!你二叔和弟弟也是一片好心!你跟孙媳也结婚十年了,不能老是顾着工作,你们也该要个孩子了。”这话几乎是明着施压了。

梁沁见老爷子发话,立刻像得了尚方宝剑,阴阳怪气地帮腔:“可不是嘛!爸您说得太对了!阿硕啊,不是二婶说你,你这性子得改改。你看我们星翰,多懂事,多会体贴人。这男人啊,光会工作不行,得会疼老婆,早点开枝散叶才是正经!不然挣下金山银山有什么用?”

她说着,眼神意有所指地瞟向莫娴平坦的小腹,又看看自己儿子,脸上是毫不掩饰的优越感。

“你看星翰,儿子都有了。不像有些人……哼,占着茅坑不拉屎,结婚十年了肚子一点动静都没有,真不知道是不是块‘盐碱地’,根本长不出苗来!”

她越说越露骨,最后那句刻毒的低语,清晰地钻进每个人的耳朵里,如同淬毒的针,狠狠扎向莫娴。

“梁沁!”陆可心气得脸色发白,猛地一拍桌子,精致的骨瓷碗碟叮当作响,“你嘴巴给我放干净点!我儿媳妇也是你能编排的?!”

第13章 莫娴的反击

莫娴搅动汤勺的手终于彻底停了下来。

她缓缓抬起头,那张妆容精致的脸上没有任何被羞辱的愤怒或委屈,只有一片近乎漠然的平静。

这种场合她经历得太多,几乎每次家宴都会来上这么一回,她的心早已被扎得千疮百孔,麻木了。

她的目光像两片薄薄的冰刃,轻轻扫过梁沁那张因刻薄而扭曲的脸,没有停留,最后落在了陈寿理身上,眼神深处掠过一丝嘲讽与悲凉的幽光。

陈洛礼也彻底沉下了脸,眼神锐利地看向陈洛京:“老二,管好你老婆!再这么口无遮拦,别怪我不讲兄弟情面!”

陈洛京脸上堆着虚伪的笑,假意呵斥梁沁:“行了行了,少说两句!吃饭呢!”

语气里却毫无责怪之意,反而带着纵容。

罗凤灵又出来打圆场,脸上是万年不变的“慈祥”假笑:“哎呀,都是一家子,不要太计较,家和才能万事兴嘛,都快消消气,吃饭吃饭!梁沁也是关心则乱,话糙理不糙嘛。硕儿,阿娴,你们也别往心里去。老爷子年纪大了,就盼着个四世同堂的热闹。你们做小辈的,是该多上上心。”

她巧妙地把话题又引回了“生孩子”这个核心矛盾上,同时把责任轻飘飘地推给了陈硕夫妇,仿佛他们才是辜负了所有人期望的罪人。

陈硕自始至终沉默地坐着,面前的菜肴精致,却引不起他丝毫食欲。

他像一个置身事外的看客,冷眼看着眼前这一场由贪婪、嫉妒、偏心和刻薄交织而成的拙劣表演。

二叔一家的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后奶的挑拨离间炉火纯青,爷爷的偏心不加掩饰,二婶的尖酸刻薄令人作呕,弟弟妹妹的茶言茶语更是虚伪至极。

父母的维护让他心头微暖,却又带来更深的无力感。

而莫娴那置身事外的冷漠,更是在这荒谬的闹剧上添了一笔讽刺。

胃部似乎又隐隐传来熟悉的抽痛,不是那晚在小店里的剧烈绞痛,而是一种沉甸甸的、被这污浊环境压迫的钝痛。

他握着筷子的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心底的厌烦如同冰冷的潮水,一层层漫上来,几乎要将他淹没。

“大哥辛苦了,我敬你一杯。”

就在这时,一直扮演着“懂事”小辈的陈星翰,似乎“喝多了”。

他端着酒杯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脸上带着夸张的醉意,脚步踉跄地绕过桌子,朝着陈硕的方向“不小心”地撞了过来。

“哎哟!”陈星翰夸张地惊呼一声,手中的酒杯一歪,半杯猩红的酒液,不偏不倚,尽数泼洒在陈硕面前那碗热气腾腾的汤里!

油腻的汤汁混合着红酒,瞬间在洁白的桌布上洇开一大片刺目的污渍,溅起的汤水甚至有几滴落在了陈硕昂贵的西装袖口上。

“对…对不起啊大哥!我…我喝多了,没站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