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不是因自己而起,她心里的巨石落下了一半,但另一半依旧高悬。

“就算......就算你离婚了,那也改变不了什么。”她的声音没有起伏。

“陈硕,我们之间差距太大了。你是顶胜集团的董事长,我只是一个开小餐馆的厨娘。你的世界光鲜亮丽却也复杂汹涌,你身边从来不缺各种各样的女人,今天可能是我让你觉得新鲜,明天也可能是别人。我们的思想、认知、生活方式,根本不在一个层面上。”

“你觉得身边多一个女人或少一个女人无所谓,你觉得只要能用钱和资源打发妥当的都不是问题,包括处理情人关系。可是我不行。我要的男人要有边界感,你说我矫情也好,说我又当又立也好,我的男人,绝不能家里有着法定的妻子,还在外面寻找慰藉和刺激。而你对我……”她抬眼看他,“或许也只是一时的新鲜感,再加上因为孩子而产生的愧疚感和责任罢了。可这些不足以支撑一段真正的婚姻。”

“不是这样的!”陈硕急切地反驳,眼神是前所未有的认真,“自从跟你在一起之后,我再没有过别人!即使是在你之前,也只有一个各取所需的林妙莲,除此之外,再无他人。”他深吸一口气,郑重地近乎发誓:“而分开的这三年,我更没有任何女人,一个都没有。”

陆琳琅的心跳因他这句话而不受控制地漏跳了一拍,但很快又硬起心肠:“那又如何?陈硕,你还不明白吗?我们不合适。”

“哪里不合适?”陈硕的耐心正在被她的抗拒一点点磨尽,声音不由得提高了些,“身份?地位?财富?这些外在的东西,只要我想,只要你愿意,我都可以解决!这些从来就不是问题!”

“这只是一部分原因!”陆琳琅迎上他迫人的目光,“我承认你是一个很好的情人,可是作为爱人作为伴侣,却不适合我,我们的世界相差太远!你的世界太复杂,充满了算计、利益和我看不懂的规则,我只想简简单单、平平安安地过日子,守着我的小店,看着我的孩子长大。再说,”她偏过头,语气又是那种知足常乐的意味,“我这辈子,原本就没打算成家。不然也不会有未婚生子这回事。所以,陈硕,算我求你,放过我们吧,就当从未找到过我们。”

她的话像冰冷的刀子,一刀刀扎在陈硕心上。

他从未被一个女人如此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和否定过。

但他没有发怒,只是深深地看着她:“适不适合,不是你一个人说了算。陆琳琅,你对我公平一点。至少,给我一个机会,证明我可以做一个好父亲,甚至……一个合格的伴侣。”

陈硕发现,陆琳琅的心防比他想象的要坚固得多。

她对他缺乏最基本的信任,对进入他的世界充满恐惧与抗拒。

“我不需要!”陆琳琅扭过头,“我这辈子,就没想过结婚。现在有了孩子,我更不想结婚了。”

“那你可有想过孩子们怎么办?!”陈硕被她左一句“不合适”右一句“没想着成家”刺得心头火起,语气变得尖锐起来。

“就这样让他们永远顶着‘父不详’的私生子身份活在这个世上吗?让他们在没有父亲的环境下长大?让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陆琳琅,你能不能不要那么自私!只顾着你自己舒服!”

“我自私?”陆琳琅像是被点燃的炮仗,一直压抑的委屈也爆发了出来。

“我这几年是怎么过来的你知道吗?我怀孕,一个人产检,一个人忍着孕吐还得忙活店里的生意!生孩子那天差点大出血死在产房里!这两个孩子几乎是我用命换来的!是,这些都是我自找的,不能怪你。可我一天天把他们从那么小一点点养到现在,会跑会跳会叫妈妈!我既没有哭着喊着要你负责,又没有去打扰你的生活,我只是想安安静静地守着我的孩子过日子!你凭什么一出现就指责我自私?你又凭什么来跟我抢他们?!凭什么!”最后一句,她几乎是嘶吼出来的。

“我不是来抢孩子的!”陈硕被她固执的态度气得肝疼,他抓住她的肩膀,迫使她看着自己,耐着性子道:“你为什么总是要把我想得那么不堪!为什么就不能相信我一次?!试着依靠我一次?!”

“我怎么相信你?!怎么依靠你?!”陆琳琅用力想挣脱他的钳制,眼泪汹涌而出,“你永远都是这么强势!永远都要别人按照你的意愿行事!就像下达一道不容置疑的命令!你问过我想要什么吗?问过我面对你那个世界时的害怕和无力吗?陈硕,你的感情里没有平等的尊重,只有自上而下的专制!只要是你认为对的、你想要的,从来都不问我愿不愿意,接不接受!这样的你,我受不了,真的受不了……”

陈硕被她的控诉刺得一震,钳制的手下意识松了些许,声音罕见的因无措而变得干涩:“是!我承认!我过去做得糟糕透顶!我习惯了发号施令,习惯了掌控一切,习惯了站在高处看问题!我忽略了你的感受,你的恐惧!这些我都认!但这些东西不是我生来就有的!我可以改!我愿意学!为了你,为了孩子,我可以从头学起怎么去尊重,怎么去倾听!”

“我不需要!”陆琳琅尖声打断他,用力抽回自己的手,“我们现在过得很好!很平静!没有你,我们一样可以活得很好!”

陈硕的心被她话语里的决绝刺痛,他目光紧紧锁住她,不容她逃避:“陆琳琅!你看着我的眼睛!诚实地告诉我!你心里真就一点我的位置都没有了吗?过去那些日子,你对我……对我就真的只有利用和算计,没有一丝一毫真心实意的感情吗?”

陆琳琅偏过头,声音哽咽却带着嘲讽:“我们之间没法谈感情,那东西太过纯净。而我们之前的开始都是各有目的。并且,你们有钱人的世界我不懂,我也不想懂!你的喜欢太过泛滥,也太廉价!今天可以是明媒正娶的夫人,明天又是念念不忘的白月光,后天还能养一个体贴入微的情人……陈硕,你的感情太拥挤,我要不起,也不敢要!”

这话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扇在陈硕脸上。

他脸色白了白,眼中掠过一丝痛楚和懊悔。

第75章 陈硕的过往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要将积压多年的沉郁都倾吐出来,语气变得低缓而沉重,带着一种从未示人的疲惫:

“如果我知道有一天我会不可自拔地爱上你,绝不会让我们的开始变得那么不堪。”

他走到窗边,颓然坐在那张小沙发上,摸出烟盒抖出一根烟点燃,猩红的火光照亮他晦暗的侧脸和微红的眼眶。

烟雾缭绕中,他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带着压抑的痛感:

“我从小都是一个人。我父母为了生意,为了守住我奶奶留下的那份基业,整天像陀螺一样忙得不见人影。唯一给过我短暂温暖的只有奶奶,可她在我很小的时候就撒手人寰。陪在我身边最多的,是拿钱办事的佣人和冷冰冰的保镖。”

他嗤笑一声,笑容里满是苦涩:“别看豪门表面光鲜亮丽,可内里却是龌龊不堪。家族内斗,叔伯倾轧,后奶 算计,让我的童年生活里充满了‘意外’。七岁那年,名义上是为了我好,实则是为了我的安全,我直接被送进了封闭式管理的寄宿学校。父母?十天半个月都见不到一面。我需要他们的时候,他们永远不在身边。他们只会固定往我卡里打一大笔钱,然后告诉我,这是责任,那是担当,陈家的男人必须如何如何……没有人,从来没有一个人,教过我该怎么去爱一个人,该怎么表达感情。”

“对莫娴,是责任。她跟我结婚,不管那场婚姻的性质是什么,只要有那一纸婚书在,她名义上就是我陈硕的妻子,护她周全、保她体面就是我的责任。至于梁默苒……”

他顿了顿,深吸了一口烟,“她也不算你说的什么白月光。那一年,我刚从父亲手里接过奶奶留下来的、最棘手的灰色产业,就是现在的龙胜安保。为了立住脚,为了服众,我几乎是拿着命去搏,身上挂彩是常事。有一次伤得重,却谁也没说,是她第一个发现,给与我关心。后来,她总在图书馆替我占座,说喜欢我……我承认,那一刻我动过心。人在脆弱的时候,一点点温暖都像是救赎。但我发誓,我和她从未正式确认过男女关系。那时我和莫娴的婚约早已定下,我不可能跟她表白,最多……只是在经济上多帮衬她一些,对她比旁人多了几分宽容。而林妙莲……”陈硕弹了弹烟灰,脸上有一瞬的不自然。

“这个我无法辩解。她确实是我用钱维系的情人。我和她之间是互利的关系。我有生理需求,她要钱、要资源、要名利,而我刚好都有。我对她没有感情,纯粹是各取所需的交易。”

他抬起头,目光穿过烟雾,直直地看向陆琳琅,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坦诚和脆弱:“这些,都是在你出现之前就已经发生的事实,我无法抹去。琳琅,没有谁的世界是真正坚不可摧的。是人就有弱点,就有过去。所有人都以为我陈硕是深市首富,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可以随心所欲。但他们不知道,我也只是一个普通人!生意能做到今天的规模,需要很多人的努力和各方的合作。我也曾为了生意对别人弯腰赔笑!也曾在酒桌上喝到胃痛!我一介商人,比我厉害的大有人在,那些因为利益怕我敬我的人,一旦利益消失,谁会多看我一眼?与我没有利益牵扯的人,他们凭什么要怕我?奉承我?”

他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难以掩饰的哽咽:“我没有你看到的那么强悍无敌。我也是个有血有肉、会痛会怕、有着无数缺点和过往的普通人,不是神!所以,陆琳琅,看在两个孩子的份上,可否对我宽容些,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我会用尽我后半生所有的力气,去学怎么做一个好丈夫,一个好父亲,学着……如何去真正地爱一个人。”

陆琳琅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个男人。

他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冷漠专制的商业帝王,而像一个卸下了所有铠甲、露出满身伤痕的困兽,卑微地、甚至是绝望地祈求着一丝渺茫的机会。

他通红的眼眶里盛满了小心翼翼的期盼和深切的悲伤,让她心酸涩得发疼。

她心疼他,但这还不足够让她走进他复杂的生活。

她张了张嘴,喉咙却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只有眼泪,不受控制地无声滑落。

她的沉默和眼泪,再一次给出了答案。

陈硕眼中的那点微光,在她的泪水和沉默中,一点点熄灭,最终化为一片深不见底的悲凉。

他看着她,极其缓慢地地点了点头,每一个动作都仿佛耗尽了全身的力气。

“……我明白了。”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心死后的平静,“陆琳琅,原来从头到尾,困在原地、抱着那些可怜的回忆不肯放手的,只有我一个人。”

“好……”他顿了顿,他摁灭烟头。再开口时,语气恢复了冷硬,“我们先撇开感情不谈。但”他的目光变得锐利,“孩子,我必须要。我们陈家的血脉,绝不可能流落在外。我三十八岁才知道自己有一双儿女,我绝对不允许他们再吃一丝一毫我吃过的苦,受一点我受过的委屈!”

他伸出两根手指,语气斩钉截铁:“现在,两条路。要么,我留下来,你回去收拾一间屋子给我住。要么我带孩子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