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上皇深夜听闻宫内动静不对,被夜半惊醒。尽管下面侍奉之人有意瞒着年纪颇大的他,担心他受不得刺激,也没完全掩饰异色。太上皇仿佛有预感,一定是他的子女又出事了,急忙起身披衣。
宫人不告诉他,他就自己顺着人流走,往最亮的地方走,章祥劝不住太上皇的性子才如实告知,亲眼见太上皇踉跄几步。
太上皇倍感凄凉,他的子嗣一个个接连出事,而他还拖着破败的身体看着孩子一个个或死去或受苦受难,不知这是否为老天对他年轻时关注孩子太少而降临的惩罚?
行至乾清宫外,太上皇听闻皇帝情况没有大碍多亏了萧淮笙,不由心情复杂。他原以为皇帝生死全在太医,能不能医好都是太医决定,没想到萧淮笙在其中起了大作用,想必萧淮笙对皇帝这个二哥还是很在意的。
萧淮笙与萧泓笙一对嫡亲兄弟尚且势同水火不肯相容,这两人并非一母所生,还能关系和缓多年至今没有改变实属难得,萧淮笙定然也是能好好处理兄弟关系的人,那么问题便是在萧泓笙身上。
太上皇叹一口气,哪怕知道萧泓笙错得离谱,他对自己亲儿子也难完全不顾及亲情包容一些,这一点令萧淮笙寒心了,怨他。
这事每提一次,他跟萧淮笙就要翻脸一回,暂且不说还能跟萧淮笙平和地说几句话。
他对萧淮笙嘘寒问暖几句,得到萧淮笙并不热切的回应,淡淡点点头不再多说,一心等待太医医治结果了。
十几位太医不停地给皇帝施针灌药,凉夜里忙得满头大汗,终于在天际拂晓之时,皇帝悠悠转醒,猛地咳了几声。
一时间寝殿内连连响动,皇后直接上前查看皇帝情况,宫妃们跪得更近一些,太上皇也不禁站起身,听着床榻那边的响动。
“朕怎么了?”皇帝回忆睡前的情景,好像断了似的想不起来,而天色将亮,一群女子守在他榻前成何体统,他板起脸问皇后:“都在干什么?”
皇后扶他躺好,耐心解释了他昨夜御案上昏倒一时,皇帝被提醒几次眨眼间才想起昨夜之事,骤然呼气急促狠狠咳个不停,落在明黄寝衣上一片粉红色星星点点,吓坏了皇后。
太医以眼神向皇帝请示,得到准许后不得不将皇帝身体早有隐患的咳疾之事告知,“陛下日夜操劳,休息不足,身体每况愈下,咳疾持续一年了也医不好,内里更是伤得厉害,此次突发急症并非偶然。”
“你们怎么当差的?这么点小病治不好?”皇后指着答话的太医训道。
太医惶恐地跪下,但他也很委屈为难,“此病除了好好休养,没有更好的办法。”
但皇帝偏偏休息不了,他只能尽最大力医治,治不好也不能全然责怪他。
皇帝按下皇后的手,重重说一声,“好了!”现在说这些无用。
“臣妾不扰陛下休息了。”皇后用软帕轻轻帮皇帝擦了脸,“臣妾在外头陪陛下。”
“不用。”皇帝用力但只能稍微摆摆手,说话声极为虚弱,“你回去,让太子和淮王留下。”
皇后失落地收回手,劝道:“淮王殿下更深露重赶来,想必此时疲乏了,只让太子侍奉可好?”
“不可,事关重大,朕有要事与他二人相商。”
“是……臣妾遵旨。”皇后长长的护甲收紧,都到这时候了皇帝还是事事不离萧淮笙辅佐,不肯将大权全然交给萧彦。她不是想咒皇帝,但仅仅为了以防万一,皇帝也该多花些心思把萧彦培养成独当一面的储君,怎么能事事全听萧淮笙?
萧淮笙与萧彦相继前往皇帝床前,太上皇便不跟过去了,知道二儿子转危为安便好,萧淮笙至少还有一位处得来的兄弟没太极端即是好事。
皇后行至司元柔面前,笑着感谢:“这次真的多谢你们夫妇了,不然宫里……”她抹抹眼角。
“皇嫂无需言谢,咱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皇后拉过司元柔的手,“你要什么赏赐,本宫一定给你。”
司元柔笑道:“阿笙得了名药想跟陛下分一些罢了,这刚好赶巧撞上,怎堪受皇嫂赏赐?实在不用了。”
“这样啊……”皇后声音淡淡,没硬说要给,转而道:“下次不必你们亲自进宫一趟了,你瞧夜里湿寒,淮王殿下自己身子不好还记挂宫里,本宫实在担忧。”
司元柔眼神闪烁一下,“皇嫂放心,这种事不会有下次。”
“对对!”皇后笑逐颜开,“还是你想得周到。”
以后没有这种事,也请萧淮笙不要在皇帝危及时赶来了。
太上皇见此心中稍稍安慰,这一对儿妯娌相处也好,令他对萧淮笙的未来放心许多。不论今后如何,只要这对兄弟同心,他便无牵无挂可安然离去了。
他不宜久留,该回去休息了。皇后也带着众位妃嫔各回各宫。司元柔被章德带到乾清宫偏殿安置,章德道:“请王妃在此等候。”
司元柔颔首,慢慢品茶。
皇帝榻前,萧彦听闻皇帝所言怒声道:“南元乱臣贼子,竟然嚣张至此?”
原来南元沿江的恶民,强行圈地为己用,驱逐大元渔人不准捕捞甚至抢占他们的鱼塘。大元子民当然也有反抗,但不及他们成群结队,手持利器强行抢夺,蛮横无礼。
大元边境驻兵得到消息后以八百里加急的信件请示皇帝该如何做,若他们不出手,大元百姓白白让人欺辱;若他们动手,他们军对民,南元驻军不可能坐视不管,两军就此开战,和平数十年的大元与南元又要起战火。
皇帝昨夜正是得到这一密报,还没看完便重重咳嗽呛咳出血,心悸难忍,撑着在闭眼前吃下萧淮笙给的药。
此时重提,皇帝还是忍不住气得一阵阵喘息不止,“你们如何看?”
萧彦其实早知此事,梦中这事便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草,气死了暗疾缠身的父皇,他方才只是装作正常的震惊,以为这才是本能反应,没想到萧淮笙仍沉默,倒显得他不稳重了。
萧彦便仔细斟酌一番,答道:“我们不如借此与南元建立交往,与他们签订条约。大家彼此按规矩办事,便不起纷争了。”
前世他在百忙之中登基,给边境驻军回复时已经过了段时日,听闻南元骚扰大元百姓有越演越烈之势,急忙给南元皇帝送去国书,要求建立良好关系,这才得南元稍微约束,至此南元与大元开始恢复来往。
至于南元与大元谁也不服谁,南元宵小自诩正统暗中跟大元较劲,都是后话。
听着倒是可行,皇帝侧躺着,长长嗯一声回应,又问萧淮笙的意见。
“收复失地,两元统一才是最有效的办法。”
“怎么可能?”萧彦反驳道:“统一固然好,但南元那么大地方,要打下来得三五年不止,眼下的事等不及。”
哪怕他想早早占了一统天下之功,也没指望弹指间得回南元。
萧淮笙沉声道:“两元萧氏本为一家,南北百姓亦是五百年前一家亲,想解决此事,便该早日统一。议和要是有用,局势不会几十年都没进展,强势反击才会让人收敛,先求和反倒落人下风。”
道理萧彦明白,毕竟他前世与南元建交后诚心相待,未料南元虚情假意,重创大元。可萧彦预知未来不易,他若征战一定旗开得胜,但他偏偏不能上前线,难道要把机会拱手让给萧淮笙?
萧淮笙居功甚伟,他不能再让了,萧彦叹道:“儿臣还是认为,与南元国君交好,使其约束子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