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姝瑜竖起耳朵,指着右前方,“在那边!”
一行人驾着马赶到,发现人声鼎沸的地方,居然是刑场!
高高的行刑台上,行刑柱下捆着一个衣冠不整的男子。男子披头散发,垂着脑袋,看不清长相和神情。
左一圈右一圈的民众们围在下面,没有一人不是满脸愤慨或怨恨的。
就当此刻,有一人跳上了行刑台,站在被捆的男子旁边,义愤填膺地叫道:“楚辉义欺骗全县百姓,不管我们的死活!大家说,应该怎么办?”
下面的灾民齐声呼唤:“以死谢罪!以死谢罪!”
元睿刚想发号施令,怀中的郑姝瑜像条游鱼一样滑下马,深一脚浅一脚地朝行刑台跋涉而去。
元睿神色一凛,吩咐贺金甲,“快,我们也过去!”
见台下众人没有异议,那人拔出长刀,放在了楚辉义的脖子上,“楚县令,你就向死去的父老乡亲谢罪吧!”
“刀下留人!”
清脆的女声像一阵高昂的哨音,叫停了那人的动作。
她三步并作两步跑上了行刑台,大声问:“各位父老乡亲,你们可知道,杀害朝廷命官是什么罪?可是一样要被砍头的!”
台下众人顿时面面相觑,窃窃私语地讨论着什么。很快,持刀的那个男子叫嚷:“砍头就砍头!不杀他,难解我们心头之恨!”
果然,台下的人又被他重新煽动起来,争先恐后地要让县令赔命。
郑姝瑜面无惧色,声音清亮,直抵人心,“大家杀了他,就能让峪县恢复原来的样子吗?杀他一人事小,可杀了以后呢?你们是能住上新房,还是能吃饱穿暖?还是能让死去的亲人再活过来?”
大家不约而同地陷入了沉默,有些人甚至小声啜泣了起来。
被捆在行刑柱上的男子将头抬了起来,头发遮住的双眼流露出一丝希望。
持刀的男子近前一步,拿刀尖对着她,“你是什么人?凭什么管我们峪县的事?”
元睿怒喝,“你放肆!”
郑姝瑜不动声色地退后一步,指着元睿的方向,“我们是奉皇上旨意,从京都过来帮助父老乡亲们的!看见那个白胡子瘦老头没有?那可是户部尚书!户部尚书多大的官,大伙儿知道吗?”
下面有个书生模样的青年叫道:“我知道!户部尚书管整个大昭的钱粮,十个楚县令都追不上!”
郑姝瑜煞有介事地点头,“是啊!皇上派了这么大的官过来,大伙儿还怕什么呢?”又瞬间变脸,“可若是杀了楚县令,尚书大人非但不会救你们,还要重重治你们的罪!”
第74章 有苦难言
台下有不少也是读书人,他们率先冷静下来,向四周围的人劝道:“这姑娘说得没错,不是吓唬咱们。还是先把楚县令放了吧,听听尚书大人怎么说。”
读书人的身份自然是要高一些的,众人听了他们的话,纷纷给元睿一行人让出一条道来。
金石吝从未感受过如此万众瞩目的时刻,雄赳赳气昂昂地登上了行刑台,发表了一番颇为鼓舞人心的慷慨陈词。
郑姝瑜刚从行刑台的另一边下来,就被元睿一把拽住,“谁让你跑上去的?知不知道刚刚有多危险!”
郑姝瑜龇牙一笑,“刚刚太着急了,没顾上这些。不过,殿下和贺统领会保护我的,对吧?”
贺金甲盯着笑吟吟的她,没说话。
元睿惊魂未定,伸手狠狠弹了郑姝瑜的额头一下,“下次再这么莽撞,就罚抄经书一百本!”
不等郑姝瑜辩解,元睿立马冷声吩咐贺金甲,“等人群散去,再把县令放了。稍后在县衙汇合。”
他把郑姝瑜抱上马,随即就朝县衙去了。
马上,郑姝瑜叫起屈来,“刚刚若是不拦,楚县令就没命了!殿下怎么还怪我?”
“我们这么多人,用得着你救?那人若敢轻举妄动,自有弓箭手伺候。”
郑姝瑜转过脸,“威压虽说能使人暂时屈服,可不会消除人心中的怨愤。若是再遇上极端情况,说不定会酿成更大的冲突。与其如此,倒不如以情动情,让他们心悦诚服。”
元睿紧绷着脸,抿着唇,一言不发。
郑姝瑜攥起袖子,轻轻擦拭他的下颚角,“这是打哪儿蹭的?我帮你擦掉。”
元睿脸色好看了些,“可能是刚刚举你上马的时候,被你衣角上的泥蹭到的。无妨。”
“你瞧,这招是不是很管用?”郑姝瑜摇了摇沾了泥的袖子,笑嘻嘻道,“刚刚在台上,也是因为我的女子身份,让大家一时放下戒备。若是你们上台,恐怕还没有这样好的效果呢。”
元睿怔了怔,把脸扭到了一边,含糊道:“牙尖嘴利。”
很快,众人齐聚了县衙。
元睿坐在大厅中央,一脸冷峻,“烦请楚县令将刚刚的情况解释清楚。”
楚辉义朝他深深叩拜,一副视死如归的神情,“下官走投无路,欺骗百姓,罪无可恕,甘受任何刑罚!还请太子殿下施以援手,救救峪县百姓!”
郑姝瑜劝道:“楚县令,殿下自然会救百姓,可在这之前,也得让他弄清楚峪县的情况。还有刚刚,是怎么一回事?”
楚辉义在原地匍匐了良久,才艰难开口,“早在六月,峪县第一次发生洪灾时,我便将札子报送到了孟州府,一直没有收到回音。这三个月中,峪县又发生了数次洪灾,才变成眼下残破之状。”
他隐忍着颤抖的声调,“地里的粮食被洪水尽毁,就连粮仓也被污染。本就所剩无几的存粮,早在上个月就已消耗殆尽。能搬走的富户早就搬走了,剩下的全是走投无路的可怜人。”
“我只能诓骗乡亲们,粮食每十日才能发放一次,朝廷正在想办法救我们。可就在昨日,不知是谁走漏了风声,让乡亲们知晓了粮仓已空的事实。他们愤怒之下,打算将我绳之以法。”
金石吝连连摇头不止,“糊涂!身为朝廷命官,怎能诓骗百姓?”
楚辉义嘶声道:“我若不骗他们,他们如何能活下去?尚书大人难道忘了,二十年前的大昭天灾,各地如炼狱般人吃人的惨象了吗?”
金石吝无言以对,“这,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