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姝瑜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差错,笑容僵在了脸上。元睿拿着笔,一直等着她接下来的话,她才意识到他并不是戏弄。
郑姝瑜虽然不知他为何忽然又答应了,但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错过就不会再来。
她语速如飞,“就写,允郑姝瑜递家书与荥阳,另允荥阳土仪入宫,元睿亲笔。”
见元睿落笔,她急忙补充,“时限是永久。”
几息后,她又忙不迭道:“入宫的土仪要由我自行保管。”
元睿哭笑不得,将字据的表述润了色,递给她,“你再瞧瞧,哪里还要修改?”
郑姝瑜双手捧着字据,仔仔细细地看了好几遍,确认无误后,小心翼翼地叠起来,无比宝贝地塞到了自己的腰间。
她瞬时变得底气十足,“殿下是立了字据的,就不能再反悔了。”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元睿白了她一眼,“你当本太子是什么人?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郑姝瑜满心欢喜,根本无暇顾及他的嘲讽,幻想着家书一封封过去,自己也就离出宫的日子越来越近了。
元睿目不转睛地瞧着她的笑脸,心不在焉地磨墨,直到墨汁将要溢出砚台,才放下砚条,假装无意道:“昨夜,你为何要拦下汪凝雪,维护我的名声?”
郑姝瑜不假思索,“只有你安然无恙,东宫才能安宁。东宫安宁了,大家才更会上下一心。”
元睿有些感动,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她的苦心。
结果郑姝瑜又道:“这样一来,我也能安心抄经,早些抄完,就能争取早日出宫。”
元睿的笑容瞬间冻结,从齿缝间挤出生硬的字眼,“行,郑姝瑜,你真行。法华寺的经书,你就给本太子好好抄!”
自那之后,元睿对待她的“课业”更加严格了。但凡出现一个涂改的墨点,就要被打回去重抄。
郑姝瑜每日唉声叹气,旁敲侧击地求元睿放过。可元睿装聋作哑,她无法,只能拿出十二分的认真对待。
可抄书的进度,却是比过去要慢了。
很快到了清明,郑姝瑜被来来往往的宫人勾起了好奇心,铆足了劲将今日任务抄完,问起了搬石臼的小太监,“怎么这么忙?”
小太监气喘吁吁地回答,“午后,殿下要在正殿举办清明诗会,并有琴技比拼,咱们忙着最后的布置呢。”
见他搬得吃力,郑姝瑜撸起了袖子,“我来帮你。”
小太监下意识躲开,诚惶诚恐道:“哪能让姑娘做这些粗活?我自己做就成。”
郑姝瑜不由分说地揽住了,“承蒙你唤我一声姑娘,没把我当罪人,就不要客气了。”
第19章 无法掩盖的才气
二人合力将石臼抬到了前院,朱福甫一瞧见,大步流星地走过来,对着小太监呵斥,“来运,我平日里就是这么教你的?一点规矩都没有。”
郑姝瑜将小太监护在身后,“是我要搬的,朱公公可别动怒。”
朱福赔了个笑脸,又偷偷瞪了叫“来运”的小太监一眼,“愣头愣脑的,还不快去把古琴抬过来。”
来运连行礼也顾不上,慌不迭地跑了。
朱福这才对着郑姝瑜解释,“这孩子无父无母,进宫之后,我一直带着。只是他头脑不甚活络,所以一直没有放在殿下跟前。今日倒是冒犯姑娘了。”
朱福深知郑姝瑜在自己主子心目中的真正地位,所以对待她一向客气有加,也算给自己结个善缘。
可郑姝瑜却单纯认为朱福只是人善心慈,并没有往深处想,“有朱公公护着,来运的福气还在后头呢。”
“不知是什么福气,我可有幸分上一分?”
二人转身,许恒携同僚翩翩而至。他今日着了一身庭芜绿长衫,本就温润的气质更添一份儒雅。
郑姝瑜忍不住夸赞道:“瞻彼淇奥,绿竹青青。瑟兮僴兮,赫兮咺兮。恐怕就是形容许大人这样的吧?”
许恒的脸陡然红透了,一旁的同僚哈哈大笑,“长庚一向伶牙俐齿,没想到还有被旁人调笑的时候,真是痛快!”
郑姝瑜慌张地摆了摆手,“我不是那个意思……”
不等许恒开口,那位颇为活泼的同僚又兴致勃勃地问道:“这位姑娘颇有些才学,不知是殿下的什么人?”
“卢思源,你又来了,”许恒无奈摇头,“你忘了殿下要你谨言慎行?”
“啊呀,得罪得罪,”卢思源拱手致歉,转而讨教起了诗词歌赋,“我有一诗参与今日的诗词比拼,还请姑娘品鉴。”
“寒食化春峭,细雨湿春衣。欲寻介子迹,祠前杨柳依。”
郑姝瑜接过,一遍遍小声诵读着,似是沉浸在了这首五言诗的意境中。
卢思源颇有些得意,“我这诗如何?就连长庚都说意韵深远。”
良久,郑姝瑜将信纸递回,“我有些拙见,不知大人可愿一闻?”
卢思源挑了挑眉,“但说无妨。”
“首联的确复现了清明时节细雨纷纷,可寒食前后,正是一派春和景明,用‘春寒料峭’,未免有些牵强,”郑姝瑜斟酌着,“不如改为‘寒食浸春霏,细雨湿行衣’,‘行’字恰好对应尾联的‘寻迹’,更具动感。”
卢思源大感震惊,下意识看向许恒。许恒反复咀嚼了片刻,拊掌赞道:“改得好,韵律极妙!”
郑姝瑜微微屈膝,又道:“尾联倒是极好的,只是以我的私心,或许会将‘祠前杨柳依’改为‘祠柳正依依’,意为纪念介子高节的心意绵延不绝。”
“姑娘真是妙手裁文,在下佩服!”这次跳将起来的,是诗作的主人卢思源,“不知在下可否借用姑娘改过的诗作?或可夺魁!”
郑姝瑜有些羞赧,“我还要谢大人赏识,尽管用了便是。”
卢思源对她生出了极大的兴趣,“敢问姑娘名讳?年方几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