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垛后的人直到?院门开阖、脚步远去,壮胆觑过空荡的院落,僵直的身?体才松了下来。
魏春羽压抑的气息终于粗重起来,遍身?的疼痛也?有了出口似的,他道:“今日真是倒霉......”
从早到?晚,撞到?的都是什?么事。
后头的话还?没出口,两?侧肩膀忽然被人扶住了,魏春羽微微一愣,听得身?后那人道:“别动,他们一时半刻不会回来,我给你止下血。”
魏春羽看不见后面,不知道那件月牙色的衣袍,在肩背处已被血洇透,乍一看,像是朵巨大的吸饱了血肉养料的花,简直触目惊心。
此刻被劈得破破烂烂的后背衣裳,叫裴怀玉使力彻底撕了揭开了,魏春羽只觉得背后湿冷,等裴怀玉的手指隔着药巾摁上来时,麻木的痛意才成点复苏。
魏春羽眼前是自己?衣不蔽体的模样,倏然抬头,又撞见了杜欢急切又局促的目光,心里的那份不自在更重了。
分明在战场上,不要说不穿衣服,连皮肉在身?上挂得服帖顺溜都是件稀罕事儿,但此时此地魏春羽却?看自己?的模样十?分不顺眼,甚至有些难堪和怨愤
早知就该穿黑色衣裳。
魏春羽紧了紧牙,当即从健侧转头道:“我们也?别耽搁时间?,趁现在把话都说干净罢!”但落在他背后的力道一个?不稳,叫他话音未落便?“嘶”了声。
还?是裴怀玉道:“不想落下旧伤就老实?点。”
本欲开口的杜欢瞧了眼魏春羽身?后的人,那人仍是清冷端方好模样,只是当那双上挑的瑞凤眼凉冰冰扫过他时,杜欢忍不住喉中“咕嘟”,将话连同口水全吞回去了。
直到?用干净中衣撕成的布条固定?了药巾,那冷面人才大发慈悲地开了口:“杜居仲在东原。”
“具体是东原何处?一整个?国度我要如何去找?”杜欢惊讶道,抬头就撞上了裴魏二人那似笑非笑的目光,他不由愣了愣,随即半是无奈半是认命地笑了声,很?是爽快地卖了他的“主子”,“现在让我做事的人叫吴化?有,我们常去长春东街演杂技那块儿找他。”
魏春羽奇怪道:“他到?底是做什?么的?”
又抢秘宝,又混市井,不像个?江湖中人,但有的也?绝不只是个?獭皮的能耐。
杜欢叹了口气:“我不知道。我们没见过他做别的。”
“你们是怎么搭上的线?”魏春羽又问。
但这回杜欢不答了,他警惕地闭紧了嘴,势要做个?锯嘴葫芦。
魏春羽对上了裴怀玉的眼睛,那人冲他轻轻摇头,随即冲杜欢开口道:“最后一件事,不为难你,做完就告诉你。”
片刻后,三人对着衣服布料上的血团团一齐沉默。
“这是人?”
“看着是。”
“我认得,但为什?么有三只眼睛?”
碾着指尖伤口的杜欢终于忍不住出声道:“那是颗痣!我下手太重,血晕开了。”
魏春羽凉凉道:“是啊,这可是上好的金贵料子,抵得上小?半身?铠甲呢。”
要不是郎隽山送的,他真不会花这冤枉钱去买个?花里胡哨的噱头。
要是今天穿的是那套乌黑的长衫,不仅洗洗补补还?能穿,还?不会平白失了这样多银钱。本来他都预备着穿旧衣了,结果阴差阳错记起“上穷碧落”中裴怀玉说的,“嚯,你瞧那郑常慧,从头裹到?脚一身?黑,倒似只乌鸦飞来了!”
越想魏春羽脸色越臭,而罪魁祸首还?毫无察觉地研究那鬼画符。
末了,裴怀玉终于点了头道一声“可”,将那块软布叠了叠塞进袖中。
却?听魏春羽憋屈道:“这块布,也?是从我外袍上撕的。”
裴怀玉动作微微一顿,面上从容问他:“你待如何?”
“裴......我没有衣服穿了。我要如何回去!”
今日他敢赤裸着回府,明日街上就能传那身?伤痕是花楼姑娘的杰作,后日与?郎隽山的姻亲就该毁了。
裴怀玉对上他盯着自己?衣袍的目光默了默,随即瞥向一边出神的杜欢:“脱了。”
“啊?”
杜欢怀疑自己?耳朵生了可怕的怪病,但他分明看到?那个?不苟言笑的冷公子嘴唇开开合合,无比清晰地吐出残忍字句“你的中衣,脱了,给他穿。”
......
魏府。
月光如水,照得庭院大白。
裴怀玉盯着石桌上晃眼的树梢影,翻手盖住了,那树影又跑到?他手背上。
万籁俱寂,屋门突然一阵响动,里头走出个?身?如青松的和尚。
和尚眉眼和净,看人像隔着一潭清湖:“玉铮,你将那小?子送走了?”
“走了。”
和尚又问:“那你何时同我走?”
坐在石桌边的人勾起唇角,但又发现没有什?么配合得上这个?笑的话。
“我还?记得,前世你也?问过我这句话。”
了远微微颔首。
了远一直记得,那时他算出裴怀玉大限将至,问他愿不愿意同自己?避难去。
而裴怀玉说“好”,还?说“做皇帝这件事,报完仇就一点意思没有了,全是重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