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春羽默了一小会儿,等旁人都拾起新的?话头?了,才喃喃道:“万般皆是命。”
听见的?战友嘲笑他?吃醉了,他?也不辩解,仰头?一倒,冲着那?月光摊了个大?方。
流干了泪的?眼睛被风吹得干疼,酒液和月光一样缓慢倾泻、一寸寸漫过他?的?神志。
“要是我能活着熬出去,有了出息,一定让害死你们的?人永无翻身之日。”
迷糊间听见号角嗡鸣,他?立时醒了神,仔细听时又断了。
他?意识得到自己在梦中。
他?如一叶穿林,所过皆是所历旧事。
甫一诞生,便是满面?泪容的?江鹤,是拧眉裹起他?的?秦烛。是忍饥挨冻,捡尸收尸的?幼年?。
而后是他?承着魏祯一星半点血缘之情,到了魏府做个陪衬的?草包。
再后来?一切恶意都在无法遮掩,他?不得不被逼退到家门外、落拓观、大?青山。
石室磨灭了他?对母亲的?念想,也叫他?背负上迟了二十载的?愧疚与罪恶。而那?无数个由?他?人记忆编织成的?囚笼似的?梦,又化作命运的?狞笑。
便是又与他?走过一段路的?裴怀玉,也只是命运施加的?玩笑。他?记得因惊恐而跌退时,裴怀玉抵住他?的?力气,那?时他?真的?以为,裴怀玉是他?可以托付的?兄弟、好友、知己。但最后回过头?来?却发现,他?同江鹤、魏蘅景、晴乐,甚至还有莫名?其妙的?天阁一样,都是不得已而近他?,或许又终将害他?。
只是时至今日,他?还是更多?地记着裴怀玉的?好,记着他?朝自己伸出的?手、过年?点燃烟火时的?粲然一笑,还有那?个只牵动着他?自己心?绪的?突然而短促的?吻。
三年?过去了,他?还活着吗?现在又在哪?
三年?前从“上穷碧落”出来?,裴怀玉是不是也受了很重的?伤?所以连大?青观都没回去。
魏春羽想得很痛苦。
现实中的?裴怀玉总是离他?太远,连痛苦都不会给他?近观和分担的?机会。
所以魏春羽在想得头?痛欲裂时,总是记起魏洲君。
......
思绪晃动,他?眼前忽地亮起一片湖。
阳光粼粼,但被梦境隔去了暖意。
他?茫然转头?时,猝不及防对上裴怀玉的?面?孔那?张面?孔僵硬如石雕,在被他?目光触及时才“活”了过来?。
而他?也身不由?己地走上命运划定的?轨道。
他?耳边奇妙地响起过去在“上穷碧落”中,“自己”的?心?声
如若裴怀玉不配合着取了蛊,纵然嫪春厌把蛊术翻出花来?,自己也走不了。
不过话说起来?两个世界的?裴怀玉,都不吝在自己和旁人身上下蛊。
一粒石子被掷了出去,“咚”地一下就?没入水中。
这?样差的?手感叫魏春羽压了压眉毛,他?嘴里还衔着一支长叶,说话时用里头?的?牙齿使?劲咬着:“所以你一直知道,早就?知道?”
知道嫪春厌帮自己,知道自己“背叛”了他?。
粼粼的?波光落入裴怀玉的?眼睛:“是。”
“你不怪我?”
裴怀玉疲乏地笑了:“你答我一个问题,我就?不怪你。”
魏春羽放下了叉在胸前的?手臂:“你说。”
裴怀玉自假山石上轻跳下来?,一只掌心?捂在魏春羽右肩:“那?天你问我,造傀儡用的?什么法子,是真心?想学还是随口问的??”
魏春羽不自在地动了动肩:“真心?的?。你又忘了我早就?认了姚春华作师父了。那?些清洁的?、止痛的?小术法,连同简单些的?符箓,我都学会了。”
话音落下了,身后的?人很久没有应声。
魏春羽疑惑地扭过身:“怎么了?”
裴怀玉沉默着瞧他?,眼里的?沉郁浓得化不开:“那?你的?道心?立的?是什么?”
“道心??你立的?是什么?我大?抵和你是一样的?。”
“不一样。”
魏春羽蹙眉犹疑道:“你说什么?”
却见眼前那?人抬眼,苦涩而短促地笑了:“哈,我的?道心?早就?碎了。我没有这?种东西。”
“但是那?天,是你说的?,‘你自以你为道’。”
“我骗了你。看见你,总让我错觉自己也回了从前。”
一撮叶片贴着地面?转悠起来?,而后似有无形的?力量,吸食了更多?、愈来?愈多?的?草叶浮土,在二人脚边掀起混浊的?尘埃。
地表的?震动溃散了他?们腿脚的?力量,那?悄悄点燃了开端的?阵法此刻肆无忌惮地发出怒吼。
时间?不多?了。
字句在裴怀玉的?口中愈滚愈快:“你听着,你堪堪二十岁,什么都没有发生。你回去将身上的?毒解了,离裴家魏家都远远的?反正他?们也撑不了多?久了。也离秦烛远些,你不在他?身边,他?就?不会有事!听进去了么?”
魏春羽抿唇听着,见他?心?急之下憋红了眼眶,才开口,却又是执拗得不答反问:“谁杀了秦烛?你的?道心?又是怎么碎的??”
阵眼风很大?,刮得衣袍猎猎,打?得皮肉生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