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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这头被推到一处的二人无言片刻,不知是谁先合上了门,瞧着彼此的装束移不开眼。
“你这身衣服,是从哪购置的?”
裴怀玉外头是略厚的翻领长袍,颜色鲜亮,缝着暖和的毛边,里头露出黑色交领中衣,和坠着狼牙的彩珠长链。
很暖和。
衬得裴怀玉的脸颊都少了病气,被红色照着,透出些暖烘烘的朝气来。
他听了问话,朝魏春羽歪了歪头,竟露出了些骄傲的神色:“怎么?阿魏觉得好看?”
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大青观不亏之月(五) 诸……
“好看。”魏春羽又顺势打量了他一遭, 见他未阻,还捻起他的狼牙细细端详,“你穿红色很好看。”
裴怀玉奇怪道:“我?穿什么不好看过?”
魏春羽顺着他笑了下:“紫微洞里那件, 就不好看。”
“真?是记仇啊。”裴怀玉扯回了项链, 长而密的睫毛停住了眨动。
他们脚边是一本仓促间摔落的书, 书名模糊了去。
魏春羽的目光被?引了过去, 又转到一旁的木质桌椅、胖矮的书架, 还有一张没有床帐与枕头的硬板床上。
他不太记得房主人?回来?前是怎样布置的,只是在一根细小红烛便能照全所?有物什的此?刻, 觉得这里太空了。
但似乎又比眼前人?心里在意的东西要多。
当他的目光再受不了这样无所?托的游弋, 他听见自己笑了声, 开口说:“我?可不止记着这些?我?的木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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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檐上风有些?大,吹得月前的枝丫互相凑近又退远,像是同?行时短暂碰到的同?伴的肩膀。
“你上过房顶么?”高处的风吹得喉咙都畅快了,裴怀玉的声音也清亮了不少。
“上过。”
“真?是可惜,我?还以为你被?托起时,会吓得再喊我?哥哥。”裴怀玉的声音如同?跌落的鸟,猝然消匿在天空的视野中。
那两个叠字自唇齿间磋磨辗转,用气声托着吐出, 仿佛是什么很见不得人?的秘辛。
“嗯?”魏春羽从善如流地探过身去, “哪种哥哥, 是堂兄、还是另一种?”
裴怀玉转过头,同?他对视、对峙,良久冰雪消融成个笑, 顾左右而言他道:“你盯着我?瞧什么?”
风吹鼓了他们的衣衫,那两匹布料如同?伸出的触角,小心地盖住彼此?。
“这里”魏春羽点了点自己的额角, 调笑的字词在舌尖打转,“哥哥的这里,有一丛竹子。”
说话时他也朝裴怀玉侧身,中间那半人?宽的距离便不见了。
“嗯?”没反应过来?的人?疑惑地歪过头,那“竹子”便滑到他鼻梁上了,但须臾他又反应过来?,带着点无可奈何的笑道,“原来?,是树影么?”
那浓黑的影子就摇曳在裴怀玉的面上,似是额角凭空长出了节青竹,在迷蒙的光里微微颤动,使得他被?病气消磨的面容都生?动不少。
道观里很静,偶尔有巡夜的弟子互相碰见,一颔首,便权当是打了招呼。
平日此?时,魏春羽已经睡熟了,但现下被?风吹着,还混着身边人?的略有些?醒鼻的药气,倒也不觉得困。
他又换了方子。
魏春羽垂下眼睛,像是不用口鼻叹出了口气。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被?风托着,没飘多远就散殆了:“风吹了半头了,你还没告诉我?木戒上刻的‘洲君’,是什么意思。”
方才?他问时,裴怀玉只教他上房顶去,说他若不从,自己任他猜尽也不答。
现下他上来?了,裴怀玉倒也没再卖关子:“是给你取的字。你愿意怎么解释都行。”
那枚檀木戒在指尖亮起金色水波纹,被?手主人?耐心地摩挲几遭,没入了指根
“洲君洲君。这个‘君’字,你当时想的是君子,还是君王?”
月亮被?格在了云层里,身边人?的眉眼便看不清晰了,魏春羽听着裴怀玉咳嗽了声。
他道:“阿魏,不必试探我?。你要知道的,问了我?都会答,我?来?不及答的,你移魂之?时不是也知道了么?”
“况且,你才?二十岁,这两个字应当比我?记得牢”裴怀玉踌躇着停住了,很快又半唱半念起来?,“洲君请再酌,杯杯断肠毒......”
起调是抖得,每一个字都被?沙哑的声线拨弄得歪七倒八。
魏春羽没绷住泄出笑来?:“分明不是洲君,他们应当唱的是”他捏起嗓子,学着裴怀玉的腔调,“诸君请再酌”
唱了半句却没了尾巴,似乎被?苏醒过来?的什么给掐断了。
裴怀玉含笑瞥他一眼,侧过身将风截住了:“那个花旦是真?的很漂亮啊。”
唱的戏曲也好看好听,尤其?“洲君”那两个字,虽是误听,但调子欢快、咬字铿锵,拓在了小含玉的心上。
他当时就想,如果他叫“洲君”就好了,有人?那么殷切地唤他,教他一同?吃酒。
而现在这个名字,被裴怀玉送给他了。
魏春羽在心里咂摸着,默念了两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