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在下一个春天到来之?前?,吴玉瀣和吴化有,以及几个牵扯其中的官员、豪绅纷纷落马,被关入大牢,很快被砍了脑袋。

而?前?世,清一早死,两脚羊的事在裴怀玉斗三皇子时才?败露,而?吴玉瀣处理的尾巴干净,更是裴怀玉上?位后?以延误要事为由杀了的。

今生今时,冰雪未融,人?都窝在房内。

细碎的雪沫从窗缝里窜进来,茶炉边相依而?憩的人?都没有管它。

屋内从火盆到手炉,一应俱全,裴怀玉甚至还微微捂出了汗。只是衣袖交叠、歪七扭八地靠在榻上?的姿势实在舒服,他不乐意动弹。

还是茶炉先呜咽出声,魏春羽才?从舒适的懒散困意里抽出一只手,倒了两杯滚烫的茶。

“窗,要去阖上?吗?”

裴怀玉半睁开眼:“不要。别动。”

魏春羽把随动作滑出的袖子,又塞回他虚握的拳头:“也就是今天不用上?值,不然我也要效法董贤对汉哀帝的做法了。为了不吵醒你,剪去一边袖子。这样不过半个月,我恐怕要只剩下无袖的背褡了。”

裴怀玉低笑了声:“傻。你换着边儿睡,可以撑一个月。”

魏春羽咽了口茶,也跟着他笑起来,只是瞧见他闷了半天的苍白而?泛潮红的面孔时,愣了愣。

那两片颧骨的红,像是在一江春水里浸泡了一年,熟透了渗出的花液。他的整张脸都像被仔细焕洗过,那双眼睛尤其明亮,带着些未褪的睡意,显出湿漉漉的光泽。

魏春羽的目光太肆无忌惮,目光相撞时,叫裴怀玉也收了声,任由眼前?人?凑上?来,轻轻吻在他单薄的微微颤动的眼皮上?。

“做什么?”裴怀玉用气声问他。

“我有没有说过,你的眼睛好亮好亮。”魏春羽用鼻子蹭了蹭他的面皮。

裴怀玉笑开了:“又来了。”

“我是认真的,”魏春羽缩进被子里,在一团要化掉骨头的温暖里抱紧他,“我已?经?和朗将?军说过了,我处理完手头的事,就辞官。到时候我们找个更暖和的地方,找个连冬天也有很多花开的地方,到处转转,或是哪里都不去,就在小宅院里,一起好好生活。直到心血来潮了,我们再换个地方住。”

裴怀玉难得?沉默,良久才对上眼前人期待的眼神?,问他:“吴化有死了,和他一样给背后?人?卖命的人?,还疯狗一样地在抓我们。什么都不做,我们真的能安稳度日吗?”

魏春羽想的很简单:“我就不信他们在天涯海角都有人?,我们换个远些的地方,自然就安全许多。况且如果他们一直没找到人?,自然就会怀疑那是个谎言,到时候一切都彻底安宁了。反倒是主?动迈入其中的风险,要大上?许多罢?”

裴怀玉微微摇了摇头:“阿魏,你去关窗罢。”

炉火还噼啪烧着,魏春羽心底却生发出躁动的不安。

只是每回提到往后?,提到紫微洞中的秘宝,裴怀玉都闭口不谈。

魏春羽也不是傻子,他早知道裴怀玉前?世位极人?皇,也知道紫微山素有“龙气护山”的传说,其中秘宝更是引得?不少人?趋之?若鹜,只是从未听说有人?探着个实物。

或许在前?世,裴怀玉登基便与紫微山有关。

但魏春羽不想管,那些都和他无关,他不会想做到那个位置,也不想裴怀玉走前?世的老路离开自己。他不明白,仇都报了,在朝堂中往上?爬已?经?是不必要的事了,为什么裴怀玉还总是念念不忘。裴怀玉的动静太多,陡然发亮的眼神?太明显,他像一只捕食前?的野兽,那些自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对权力的渴望,让魏春羽难以自抑地担忧,甚至是感到陌生和害怕。

魏春羽想过的,他分了神?魂在裴怀玉身上?,而?裴怀玉不知道,只以为自己喂血就是最大的代价。要是自己说出来,可不可以挟恩图报,让裴怀玉感到愧欠。

但他又觉得?,裴怀玉再愧欠也不会改变他的决定。

他时常从温和的梦里惊醒,担心裴怀玉对他薄弱的情谊消耗殆尽,像烛芯那样燃到结尾。

冰冷的飞雪落了几簇在他面颊,他终于收回飘散的目光,将?窗子阖上?了。

......

无论?是辞官,还是去紫微洞。

这些事都发生在特?殊的这日以后?了远和郎盛光回来了。

纵然他们可能清者自清、从未逾矩,但世人?不知。幸好他们也知道,是以幂篱遮面,自小门遁回府中的。

那时魏春羽一早上?值去了,只有裴怀玉在府中。

府中人?都以为裴怀玉是魏大人?表亲,大人?不在便该以裴怀玉为最重,于是便领着人?到他跟前?。

春光融融,正是人?格外愿意亲近旁人?之?时,然而?了远与郎盛光一前?一后?,隔着的距离连被拖长的影子都挨不到,与先前?在街上?撞见的亲密姿态截然不同。

浅色的树影晃动,人?语声被簌簌声冲散。

三人?或坐或立,身影静止许久后?,先是郎盛光朝裴怀玉点了一回头,走出了庭院。再是裴怀玉的肩膀微微耸起又塌下,与了远一道进了屋内。

随后?他们三人?除了远外,各自取了包袱,在偏门汇合,一同离开了魏府。

而?这些事,这些情景,都是魏春羽散值回来后?得?知的。

魏春羽站在呼啦作响的枝叶下,风中凌乱他只是离开了半天、六个时辰,怎么府里就来了人?、又走了人?。

昨天还和他躺在一个被窝的裴怀玉,今天就无情地卷铺盖走了?甚至都没有和他说上?一声?真当他这校尉府是什么市井菜场么!

他分明该是气极了,然而?怒火却都郁积在心里,好像已?经?被那个人?气习惯了,之?前?有太多次大喜大悲、耗损心神?,而?这次在情绪的表达上?已?经?虚脱了。

他捏起信纸的动作轻柔稳妥,丝毫看不出他此时此刻心里所想。

信纸上?只有一行恣意潦草的大字“有事,不是诀别”。

将?纸反过来,还见到细浅整齐些的字迹“福斋房送了蒸糕来,加了桂花糖浆不加蜜枣的,几种色都有,我叫下人?蒸上?了,小心积食。”

捏着信纸的手微微挪动,指腹就抚蹭过那行小字,手的主?人?还冷脸抿着唇,将?纸放进桌屉,压在物件下的动作又小心地很。

恰巧这时有人?莽撞地推了门进来,魏春羽“啪”地把桌屉关上?,皱眉道:“我不吃,出去!”

没规没矩闯进来的人?愣了愣,扶着门道:“大人?,我听说夫人?回来了,就去找她,虽然没赶上?,但发现了一封信!”

魏春羽抬头瞥他一眼:“孱姝?你何时同她熟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