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墙之隔,听得清由化无与众人的交谈。
“我是因为?主?家的事儿才结识了姚兄的,他听我说?起这里的事儿,也想来看看。”
“由师兄!他会什么呀?他会打铁花、打得比我还好吗?师傅说?,等我胳膊再长一点,就可以打最?大?的锤子了!”
“黑葫芦,姚兄这么白,不像会打铁花的呀?”
“我知道!姚兄是唱戏的房班主?说?,难看的不要!单好看的也不要,要又漂亮又活......活什么的!姚兄要是去?,一定能进班子!”
“胡闹,我喊的姚兄,你们要喊哥哥。”
“嗳,姚公子见笑了,我们这孩子多,就是吵得厉害。”
答话人轻快笑了:“不嫌闹,家中就剩下我一人了,反倒很想念这样的热闹。”
那声音震得魏春羽微微怔忪,眨了眼垂下时,仿佛回到了大?青观的东厨。他与善渊善时在门口鬼鬼祟祟地探头探脑,等着清一忙完再冲进去?吃现成的。
但总是,总是被清一察觉,在他们一人面?上抹道白面?粉,将他们提溜进去?帮忙。
“阿魏,他们走了。”
裴怀玉陡然出?声。
魏春羽想了想:“师叔他,是不是失忆了?”
不然为?什么活着却不来找他们。
魏春羽如今做了官,要是有意?找,并不是难事。
为?什么清一反而跟疑似追杀他的人走得那样近?
其中究竟有什么误会?
忧思深虑将他的脑子塞得胀满,神智都打了结、有些?不畅起来,直到裴怀玉拍了拍他的袖子,将不当心蹭到的灰尘印子拂净,他才回神:“走,我们出?去?,别跟丢了人。”
转身时袖子翻转,魏春羽顺道抓紧了裴怀玉的手,动?作称得上熟练。
裴怀玉却没有跟着他走,反倒手腕一勾,将人扯了回来。
他朝困惑的人摊开手掌那上头印着朵栩栩如生的藏红花,紫红色的细光闪过,很快与图案一同隐没下去?。
裴怀玉温声道:“我给由化无种了蛊,能知道他们在哪。”
然而眼前人并不像他想的松了口气,反倒冷笑一声,摆出?副虚心请教的模样:“敢问小师叔,有没有什么蛊,可以知道别人有没有糟践自己的身体?”
裴怀玉微微一怔,眼前人便?顾自捉紧了他手腕,话语间压着几分?怒气:“我扯了神魂给你铸的新身体,你就是这样珍惜的?一想到这里头又住了些?恶心的虫子,我就恨不得找个人来把你夺舍了!”
魏春羽今日就像根一点就着的爆竹,无论裴怀玉说?什么,他心里攒着的那团火都要烧一遭。饶是他自己,也觉得自己焦躁得不同寻常。
或许是因为?清一的死而复生?,或许是因为?了远的出?现。
然而那股又冲上来的火气,却被一个突然而结实的拥抱扑灭了。
他语声一断,呼吸间都是裴怀玉身上的苦药味。
“阿魏,没事的。逐迹蛊只要一点精血,我不催动?都感觉不到他的存在。我知晓清一死而复生?,对你冲击太大?,但在查清之前,不要自乱阵脚。”
魏春羽肩背一抬一沉,声音闷闷的:“玉铮,对不住,我......”
裴怀玉自觉哄好了人,两臂一松:“不急着说?。他们现在往东边去?了,我们先跟上去?。”
魏春羽环住他腰身的手还没放开,当下面?色微僵,自牙缝中挤出?了声“好”来。
然而二人一路跟随,却未见到什么异常,既没有“黑乌鸦”找上门来,也不曾从那二人对话中窥得什么异常。
只是,那的确是清一。
笑得清浅,眉目舒展时,似全无心事,也不曾发?生?观中惨剧、不曾间隔四年光阴。
......
长春东街的杂耍班,魏春羽人没有回去?,只送去?了果脯、木傀儡和竹叶编的动?物小像,外带一包碎银。那是平日里小童总在耳边念叨的东西。
他耳边几乎响起了他们的欢呼,他们也一定会和新来的小徒说?“我们这里出?了一个很好很好的师兄!”
想到这里,他扯了扯嘴角。
车厢摇晃,大?约是荒郊野外的路太难走,车马猛地遭了个颠簸。
闭目养神的魏春羽被磕到了脑袋,冷不丁睁了眼,正巧撞上对面?人忐忑的打量。
孱姝被他目光冰得猛一激灵:“大?、大?人,我给姐姐立完衣冠冢就回去?,绝不多留!”
说?话时,他还紧紧抱着那团粉色的流苏襦裙,本就秀丽的眉目被粉色一衬,竟有些?相得益彰的意?思。
要是杂耍班里的小童见了,估计又要缠着人不放,撺掇他去?吊嗓子了。
孱姝见他容色软和下来,竟然又大?了胆子,憋出?一句:“大?人,您是好人。”
魏春羽被夸得莫名其妙:“什么意?思?”
车厢那头的人自佩囊里变出?个小盒子,搁在小桌上一点点推过来。
魏春羽没伸手:“这是做什么?”
孱姝的目光胆小,但眼睛却极亮,因着那张清白的面?孔,说?话时三分?诚意?也能被衬成十分?:“我想谢谢大?人。这是宫里养剑的方子,外头卖的鸊鹈膏难闻,这个方子清爽许多。”
见魏春羽打开瞧了,他悄悄松了口气,又絮絮叨叨起来:“我知道我给大?人带来了不少麻烦,大?人总是凶......胸有沟壑,哪怕嘴上训我,但其实并不曾真的害我、逼迫我。我知道大?人是好人,这回还帮我给阿姊筑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