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怀瑾见曲县令面露难色,已大致猜到了水渠坍塌的原因。
“水渠坍塌,多是因气候与质量的原因。而此水渠用了不到两年便坍塌,一定是出了质量问题。或许有偷工减料、偷梁换柱之嫌。”
何立骅听后果然急了,“不可能!由我爹监督修建的水渠,谁敢偷工减料?”
徐菀随即接口道:“是真是假,我们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何立骅一愣,随后不自觉望向自己的夫人。宋玉卿向他微微点头。
何立骅迫使自己冷静下来,也点了点头,“好。”
马车又往前驶了一段,便抵达了当年何钦修建的水渠处。
几人下了马车步行走到水渠旁,但见下方的水渠如一条蜿蜒巨龙,横亘于广袤的荒原之上。
但其中的一段早已坍塌,裸露出其中的石块与三合土。又因年久失修,如今整条水渠已干涸废弃,成了一堆废物。
慕怀瑾在水渠旁蹲下,抓起一块水渠内掉下的部分,仔细观察了一番,道:
“此渠主体由石块和竹木加泥土夯成。外层的防渗层则由三合土修砌而成。三合土由石灰、砂和土按照一定比例和成,各地比例不同。
甘州位处西北干旱之地,石灰的比例应占一半以上。但从此地的废墟来看,明显砂土更多,石灰少。”
曲县令见有人开了头,胆子也大了起来,开口道:“大人分析的极是。正是因防渗层中石灰比例太少,防渗水效果差,这水渠的寿命才如此之短。
下官来嘉礼县上任后,还差人修了一次这水渠,但没过半年另一处又塌了。有工匠发现了防渗层中的问题,告知下官后,下官才决定放弃修复。
这条水渠自那时起便荒废了下来,周边的水井也就跟着干涸了。”
徐菀问:“防渗层中的石灰为何会少?难道当年兴修的时候工匠没发现吗?”
慕怀瑾意有所指道:“石灰的价格远高于砂土,怕是有人偷工减料了。将采买石灰的银子省下来,可是极大一笔银子。”
徐菀立马接上,与慕怀瑾一唱一和,“这么说是有人偷工减料、以次充好,私吞了朝廷拨下的赈灾款?但有何钦大人坐镇,谁敢这么做?”
此话一出,所有人瞬间静了下来。
确实如此,有何钦坐镇,无人敢行此事。那么只有何钦本人有本事这么做了。
大家的目光皆聚焦在了何立骅身上。
何立骅的眉宇已皱成了“川”字,心中焦灼不已。
良久,他才气息一缓道:“这水渠确实有问题。但还不能确定当年是谁行了偷工减料之事,必须找到当年修砌工程的工匠才能得知。”
慕徐二人互换了个眼神,心中暗想何立骅果然还是不想承认。
也罢,往后越来越多的证据摆在眼前,看他还如何自欺欺人。
于是,慕怀瑾站起身,拍了拍手上与衣袍上的灰,轻叹一声道:“也好。我们先去赤炎山看看。回去后再查查当年的工匠。”
话毕,几人再次回到马车上,继续向赤炎山进发,没过多久便抵达赤炎山脚下。
众人下车后,由曲县令带着,慢慢向山上走去。
“各位大人,我们现下在赤炎山的北面。此处种植的多是榆树、枸杞、苜蓿等耐旱植被,通常来说不易起火。
但据当年的卷宗记载,那山火却是从北面烧起来的,而后随东南风蔓延至了嘉礼县城,才导致全县的大火。”
曲县令一面介绍着,众人一面向山上走。沿途看到的确实都是榆树、枸杞等植物。
且虽然已过了十多年,层层落叶之下,还能发现当年山火后被烧得焦黑的木炭,为此后的植物生长提供了丰富的养料。
“东南风?”徐菀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甘州位处西北,九月气候转凉,应刮西北风或东北风了吧。”
“呃...这...”曲县令眼珠子一转,瞥了一眼何立骅,小心翼翼道:“许是九月初,西北风还敌不过东南风吧...”
就在此时,一直未开口的宋玉卿,在仔细琢磨了半晌后,忽然出声道:“会不会...这火并不是由赤炎山烧到嘉礼县,而是由嘉礼县烧到赤炎山北面的?”
345.夜半鬼事
“会不会...这火并不是由赤炎山烧到嘉礼县,而是由嘉礼县烧到赤炎山北面的?”
众人皆是一愣,“???”
“什么意思?”何立骅一脸惊愕地望着宋玉卿,“夫人你为何会这样想?”
“不是说当年嘉礼县的县民全都死在那场大火中了吗?也就是说没有活人亲历了那场灾难。那么那些编撰卷宗的人,又怎能确定火是从赤炎山烧过来的?”
宋玉卿的这番话,顿时令几人茅塞顿开,连徐菀都未从此角度想过。
宋玉卿继续有理有据地分析,“稍微读过一些书的人皆知,甘州九月已入秋,自然是吹西北风或东北风。
并且赤炎山北面的植被皆是不易起火的植物。所以火是从嘉礼县随风烧到赤炎山,此解释才合理。你说呢夫君?”
何立骅霎时愣在原地,他们的儿子何宏彦在宋玉卿怀中亦跟着叫道:“是啊爹,娘说的没错。娘让我看的《盛国地域志》里就是如此写的。”
是啊,连七岁的小儿都从《盛国地域志》中知晓,卷宗中记录的那场山火有问题。
何立骅又怎能睁着眼否认?
想罢,何立骅伸手摸了摸儿子的发顶,勉强笑了笑,“彦儿说的不错,确实有那种可能。”
慕怀瑾冷静地接口道:“如此说来,那火的确有可能是从嘉礼县烧起来的,就不能排除那火是由人为而生。”
何立骅的心此时也乱了,额上也出了一层薄汗,头脑懵懵的,只想尽快离开此地,找个清净之地自己一个人好好想想。
遂,他轻叹一声疲惫道:“既然如此,我们回县城再查查,看能否找到印证这猜测的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