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怀澄,听见了吗?”

孟怀澜瞪着他,最后一次拿出了侯府长子的?威严。

孟怀澄哑了嗓子,“我答应你?,我答应你?,大哥,你?别走,我能撑起?侯府的?,只要你?别走,我一个人遇到问题了,该找谁问,大哥……”

他语无伦次起?来,而孟怀澜又躺了回去,动作很缓慢,似乎在忍受剧烈的?疼痛。

“老三。”

孟怀澜轻轻叫了他一声,不?是无数次批评他时,那样的?愠怒,也不?是几次三番教诲他时,那样的?无奈。

他只是看着这个一手带大的?亲弟弟,此时为了他一个国之罪人泪流满面。

日日夜夜,他愧疚,懊悔,独自反复咀嚼着通敌的?痛苦,内心承受着常人难以想象的?巨大折磨。

孟怀澜甚至不?奢求以死赎罪,只求死后连灵魂都不?要有,一切归于虚无,唯有这样,才能在日夜忧惧中彻底解脱。

现在这一切,终于能结束了。

终于,他想到什么,便笑了一声,不?舍道?:“对?不?起?啊,大哥对?老三……太严苛了,以前都没对?你?笑……过……”

孟怀澜的?声音渐渐低下去了,眼?睛半睁半合,嘴唇微动了几下,便再没了动静。

屋子内静悄悄的?,一丝声响也无。

孟怀澜的?神情很安祥,他的?眼?角渗出一滴未落下的?泪。

他终于去了一个没有痛苦,没有负担的?世界。

孟怀澄呆滞地坐在床边,眼?睛许久未眨。

他想起?父亲去世时,他尚还年幼,不?知生离死别的?滋味。

那时孟怀澄只觉得府里来了许多人好?玩,东窜西窜,不?小心撞到孟怀澜的?面前来了。

孟怀澜也才十五六岁,只是个少年,一身孝服,他对?这个幼弟表现得很冷漠,呵斥着让他回屋。

孟怀澄却不?知哪来的?勇气,眼?看四周没人,便对?这个向来不?敢靠近的?大哥说:“你?是个怪物!父亲死了,你?都不?哭。”

他不?记得这话是跟哪个叔伯学的?了,也不?记得孟怀澜的?反应了。

他只觉得,十几年前说的?话,正如一把利剑,狠狠刺穿现在的?自己。

原来亲人离去,并不?一定要嚎啕大哭,原来他亲身经历这些,只会枯坐在地上。

过了很久很久,久到屋外?的?丫鬟们都流干了眼?泪。

孟怀澄才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打开房门,走出去。

第71章 春日 找到你了,央央。

柳絮随风飘, 江南春始到。

宁州地处交通要道,正是春耕时节,商户农人往来频繁, 熙熙攘攘, 好不热闹。

谢明夷在?贺维安房中随意寻了一根布条, 将头发束起,一身再普通不过的布衣打扮,也穿梭在?人群中, 跟随此起彼伏的吆喝声行走于大街小巷。

伤已?养了百日, 他在?府中呆得烦闷,这?几日都上街转悠,心?情倒是格外的愉悦。

江南春景美不胜收, 只是天?气变幻莫测, 方才还是暖阳当空, 现在?却突然有阴云聚集,谢明夷很有经验, 赶在?下雨前寻了个酒肆钻了进?去。

果不其然, 前脚刚坐下, 门前细雨便连成线。

店小二走过来,殷勤问:“客官要点什么??

谢明夷抬起脸, 几绺碎发落在?精致的眉眼上,不点而朱的嘴唇微微一张。

店小二一愣, 眼中划过一抹惊艳。

宁州风水养人, 美人如?云,但没有一个是能比得上眼前这?位的。

谢明夷虽穿着布衣,但皮肤莹润,双手细嫩, 长得更是面若敷粉,唇红齿白,一看便知是出身于富贵人家。

只是江南一带好男风,长得这?般惊人的少年,往往都是哪位大官养在?家里的,想到这?里,店小二看向?谢明夷的眼神便带了些许怜惜。

谢明夷自然是不知道店小二的心?路历程,他将垂在?肩头的布条往后一拨,道:“一杯你们店最?好的茶,泡开后到七分热端上来,必须是这?个月内新进?的茶叶,再来一盘虾籽油焖春笋,不要太油也不要太淡,白口吃刚好就行。”

一口气说了许多,店小二更加笃定,谢明夷一定是见过世面而故意遮掩身份的人,且被?家里“大人”惯坏了,娇贵得很。

幸好他们店大,担得起这?些要求。

于是店小二堆着笑说了是后,便下去了。

谢明夷百无聊赖地坐在?桌前,看向?店内的布局。

这?家酒肆很大,分为?两层,一楼有大小桌近百,二楼则是雅间,基本?每间都关着门。

等了一会儿,店小二把谢明夷要的东西都上齐了。

邻桌有两个书生打扮的人,一边吃酒,一边议论:

“听说了没?今年局势可大有不同了,之前凡是能著书立说的,朝廷都颇为?照顾,也不管有无政绩,统统给安排官位,可就在?今早,我听说朝廷要搜罗天?下有真才实学?之人,在?京城国?子监一一考核,且把那些占着官职不放的老头都遣散归家了。”

“这?么?说,徐兄想进?京大干一场了?”

“不瞒你说,我确实心?有抱负……”

“哈哈哈,良机难求,徐兄可要把握好了啊,毕竟,三日前登极大典时,陛下可是颁发了十三道圣旨,要把那些陈腐的东西全都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