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宫殿,一盏灯都未亮。

谢明夷只能循着记忆,摸黑走向?偏殿。

他带着穆钎珩走进去,在黑暗中,听到一道微弱的呼吸声。

谢明夷心头一喜,便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手指悄悄往下?探,一下?便摸住了十五皇子的手。

小?婴儿醒着,很安静地不哭不闹,只是紧紧抓住谢明夷的手指,仿佛与他心有灵犀。

谢明夷的心头传来一阵阵酸楚,他不知是该庆幸自己赌对了?,还是该悲哀他是谢书?藜的亲弟弟,所以他知道,谢书藜不会再管任何人。

无论如何,他一定?要带十五皇子走。

这般想着,谢明夷便将十五皇子包裹好,抱在了?怀里。

偏殿很静,连炭盆都熄灭了?,此刻冷如冰窖。

要么是没人来得?及管十五皇子,要么是故意放任他自生自灭。

明眼人都知道,绝对是后者。

而且极有可能是谢书?藜亲自嘱咐的。

婴儿靠在谢明夷怀里,便亲昵地蹭了?蹭舅舅的胸膛,表现得?十分依赖。

谢明夷的心倏忽一软,恨不能倾尽一切去保护这个孩子。

就算是为了?谢书?藜,他最爱的姐姐,不必下?半辈子都背负着一个孩童的性命。

“此处不宜久留。”

穆钎珩轻声?道。

谢明夷点点头,将十五皇子抱好,便低着头走出去。

刚刚走出殿门,一道沉稳的脚步却?逐渐逼近。

谢明夷紧张起来,穆钎珩将他护在身后,手摸上了?腰间的剑柄。

那人慢慢走到他们身前,却?并未有下?一步动作。

借着月色,谢明夷认出了?她:“紫鸠姑姑?”

紫鸠突然跪下?了?,声?音有些?颤抖:“国舅爷,还好你来了?。”

谢明夷的眼圈泛红,他还抱着十五皇子,腾不出手去扶紫鸠,穆钎珩便抢先一步,帮他将紫鸠扶起。

紫鸠却?谢绝了?他,只是跪着,哽咽道:“国舅爷,请听奴婢几句话。”

她穿得?很单薄,头发也披散着,仿佛是湖中的浮萍一片,随时都可以漂走。

“娘娘她犯了?大错。”

“什么?”谢明夷的心一下?便跌倒了?谷底。

他忽然不想听下?去了?。

紫鸠向?来沉稳,做什么事都能完美无缺,对谢书?藜更是忠心不二,此刻却?跪在地上,说娘娘犯了?错。

她这样说,必然不是几个时辰前在殿内发生的一切。

谢明夷有预感,接下?来,紫鸠要揭露一个惊天的秘密。

可是真到了?眼前,他又很想逃避。

就算是事实,他也会生出一种?是别人在搬弄是非、在诋毁谢书?藜的感觉来。

谢明夷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有些?踌躇。

紫鸠痛苦地闭上眼,道:“国舅爷,奴婢知道,接下?来的话会对您很残忍,可奴婢就算是为了?娘娘,也不得?不告诉您,十五皇子他……”

“他并非娘娘与皇上亲生!他是奴婢以一百金的价格,在勾栏瓦舍的妇人手里,抱回来的。”

瞬间,晴天霹雳。

谢明夷只觉得?脑子里“轰”的一声?响,眼前更是阵阵发黑。

“你说什么……”他有些?站不稳。

紫鸠哭着道:“因为娘娘不愿,所以她与皇上并未有过夫妻之实,她与九皇子联手,将皇上毒得?半死,变相控制了?皇上,买下?这孩子,也是为了?能有朝一日栽赃给太子,可今日变故一出,这些?筹谋便都多余了?!”

“这孩子成了?一个弃子,本?就中了?奇毒,危在旦夕,奴婢知道,国舅爷心地善良,一直在为他悄悄医治,所以之前国舅爷把他抱走,又几次三番地为他上药,奴婢都没有阻拦,还想方设法地支开旁的宫人。”

“国舅爷的所作所为,奴婢全都看在眼里。娘娘从入宫开始,就为离宫做准备,期间牵扯的太多了?,奴婢身处其中,也麻木不堪,直到这个孩子出现,奴婢第一次有了?这样的念头:娘娘她,是否不该一错再错下?去?”

紫鸠已?经泣不成声?。

“娘娘她,将来有一天,哪怕有一刻……万一觉得?自己错了?,想到死去的无辜孩童,该是多么自责痛苦?”

谢明夷的心一片一片碎了?,他以为已?经接受了?谢书?藜骗他,却?没想到谎言之下?,竟还隐藏着更大的谎言。

“所以,奴婢求您,把这个孩子带走吧,让他活下?去,减轻娘娘的罪孽,让娘娘不必在阴曹地府被鬼差折磨……”

紫鸠抖着身子哭喊。

谢明夷合上眼睛,遮掩住无尽的悲伤。

眼泪掉在十五皇子的脸上,小?小?的孩童便挥舞着小?手,就像是要为他擦去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