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你们看那辆车,好漂亮!”

小孩子的爹娘朝她指的方向一看,还真是。

那车高大?得非比寻常,厢顶檐角斜飞,绝非寻常高门可有之物。车轮碌碌,马蹄铮铮,正朝着忘月峰的方向飞驰而?去?。

马车驶过雪原上的康庄,穿过山丘间的曲径,又?过了一个多时辰,终于停在忘月峰的脚下。

山下景色不同于往日的荒芜。自从雪原也可成?田以后,这?里已俨然?有了片幽静的小村落。

村里人们见了这?辆马车,都觉得稀奇,不多时就聚起了一群,凑过来?看?热闹。

大?家都伸长脖子等?了须臾,就见挂着流苏的车帘忽然?掀开,从车里走出一个人来?。

那人一身紫金长袍,面色沉静,看?不出喜怒。那张俊脸上一双凤目眼?尾飞挑,生生给他整个人添了几?分凌厉森然?的威风气。

众人暗里纷纷感叹,眼?前这?位绝非等?闲之辈,而?且看?着......还有点凶。

他们心中不由紧张,一时不知如何应对。这?样尊贵的人物,如今来?到这?偏僻地方,还不知会不会觉得他们穷酸清苦,百般嫌恶。

其实就算贫苦,这?些村民也已很满意如今的生活。他们祖祖辈辈曾经都在忘月川边谋生,可雪原穷山恶水,严寒逼人,又?离其他地方太远,极难迁居。因而?生活在这?里,他们从来?只有饥一顿饱一顿的份。

还是几?年前魔界尊主令出即行,将忘月川一带变作?了可以开垦的土地,他们才得以在此安家立业,聚落成?村。

村民们正嘀咕着,却忽然?见那男人举目环视,将他们的村子尽数看?了一遍。

而?后,竟冲他们点了点头,淡然?一笑。

人群中立时起了骚动,里头不乏年轻姑娘们兴奋的惊呼。有人心绪激荡,甚至朝那方向喊了几?声?“公子留步”。

可那男人却不再理会,早已向山上迈开步子,留给众人一个宽阔颀长的背影。

慕玄临向忘月峰上走去?。当年,有了锅碗瓢盆相助,这?雪山上早已不像从前那样寒冷,也不再那样叫人寸步难行。

当然?,这?也是慕玄临用“带你们历遍山下的四季寒暑”,并再三发誓能保她?们绝不融化?,才跟四个雪灵娃娃换来?的。

他一步一步,向上走着。

上回从这?里经过,是慕玄临带着锅碗瓢盆从峰顶走下的时候。那一路上,四个娃娃说他垂头丧气,就像丢了魂。可只有慕玄临自己知道,他是真的把魂弄丢了。

那次,他终究没能见到阿栩最后一眼?。

那时候他跪在梅衣的门口,虽是心神震荡才跪了下去?,却也是他第一次向父亲和师父以外的人下跪。

他求她?,让他再看?青栩一眼?。

梅衣听着他破碎的、不成?语句的央求,面上平静无波,更衬出慕玄临那十分难堪的狼狈。

可良久的沉默后,她?却说:“若连一日都等?不了,你又?如何等?得七年。”

一句话,像一盆当头浇下的冷水,把慕玄临泼了个彻底。

七年。

是啊,阿栩魔息枯竭,经脉尽毁。想一点点将这?具身体的根基再次重塑,岂是一蹴而?就的事。

可他会度过七年没有阿栩的日子。

曾经他每每想到这?七年,都只觉得天昏地暗,未来?的时日,似乎永远会是不见尽头的长夜。

而?今,七年已经过去?,慕玄临如约回到这?里。这?次的忘月峰似乎不似从前陡峭,他走了不久的时间,那扇参差不齐的高大?木门便再次出现在眼?前。

慕玄临走上前,敲开了门。

梅衣一看?见他,立时抱着胳膊说:“他已经下山了。”

慕玄临一挑眉,仿佛嫌她?说得多余:“我来?这?里,是为了把这?个给你。”

梅衣蹙眉道:“什么东西?”

慕玄临抬起手,掌间赫然?躺着一枚斑驳的木簪。

“我当年住过的那张床,夹缝里藏着你的旧手记。”慕玄临淡淡道,“我去?了你以前的家,找到了这?根簪子。”

“这?应该,是你姐姐的吧?”

梅衣接过那簪子,低头看?了许久。看?着看?着,她?忽然?发现什么,从那簪子已经被蛀空的腔里,掏出一张纸条来?。

不知多久过去?,她?终于将那簪子和纸条收进掌心。她?轻声?说:“不必谢我,青栩是个很好的人。我倒该谢谢你,帮我找到了它。”

她?边说边抬头,可面前哪还有慕玄临的影子。

..........

慕玄临从峰顶走下来?,向山的东边而?去?。

忘月峰的东侧不同于南边,不只有光秃秃的积雪,每隔上几?丈的距离,就能长出些树木来?。

这?些树也不知是从哪飘来?的种子,竟就在这?块曾经寸草不生的地方扎了根。如今它们长了三年五载,有些已能开花结果,树干足有手掌都握不住的粗细了。

慕玄临感受得到,这?附近,有一个人。

他好像知道自己会看?见谁似的,脚下步伐越来?越快,后来?几?乎奔跑了起来?。

直到他看?到前头那棵一人多高的树下,有个黑影。

慕玄临刹住了脚步。

他慢慢走过去?,渐渐地把那个黑影看?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