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玄临不爱拖沓,当即往榻上一坐,对于非白道:“扶住他。”

待一切就绪,他坐在于非夜身后,双手触上那片后背。

魔息从相接之处灌入,如同潺潺温热溪流。可还未等那魔息走完经脉一遍,慕玄临却忽得感觉到,于非夜的经脉之中,有处地方?显得格外?狭窄,魔息一从那里流过,速度就变得尤为?缓慢。

有异物?

经脉被堵塞的感觉,慕玄临不可谓不清楚。于是他立时变了策略。

淤物要先清理。

他朝于非夜体内猛地灌入大?量魔息,那团异物被这?突如其来的外?力带动,慢慢顺着经脉流动起来,走了半圈,终于来到慕玄临掌心之下。

慕玄临靠魔息将那东西?向外?一带,只听一声皮肉被破开的轻响,他手中立时多?了些东西?。

他摊开手掌一看,那是一团碎铜片。

比陈通从他自己?体内取出过的那块更要细碎,却是一模一样?的质地。

慕玄临蹙着眉,与于非白对上视线。

于非夜体内怎么会有和他一样?的铜片,而且还碎成了这?样?的渣子?于非夜分明没有被铜镜......

等等。

慕玄临想起什么,转过眼,看向站在窗前的那个劲瘦身影。

青栩对上慕玄临的眼神,朝他轻轻点头,似乎与他想到了一处去?。

这?块铜片,应当原本是卡在青栩经脉之内的那一片。

所以那时,于非夜说什么他的妖力可以化开淤堵之物,根本就是瞎扯。他只不过以妖力将那铜片击碎,又将碎片通通转移到了自己?体内而已?。

于非夜与青栩,甚至说与慕玄临,都?未曾有过多?少深刻的交情,却肯为?了他们做到这?一步。

究竟是觉得自己?命不久矣无所谓,还是认为?慕玄临可以帮他摆脱顾冲的束缚,又或者是......

慕玄临将那堆碎片举到于非白面?前,叹了口气道:“那时我问于非夜为?何肯救阿栩,他曾跟我说。”

“他想再见?你一面?。”

第66章 遇光而趋 近到令人汗毛竖起的气息声……

于非白将那团碎片接过去, 手上染了些快要干涸的血迹。他将碎片端在手里看,额前的发?丝垂下,将他的神色掩藏起来。

他静默地看了半晌, 又去看兄长的手。那只手上血色褪去,只剩青黑的脉络和模糊发?白的纹路。经年?的陈毒入骨, 关节处都?淤了黯淡的乌色,触碰上去是僵硬突兀的。于非白将那手掌翻过来,看到了盘亘在掌心的手纹。

其?实在他们两个都?还小时, 他就给于非夜看过手纹了。

那时爹娘刚刚离他们而去, 待熬过了最悲恸的日子,于非白又渐渐恢复了原本?对万物都?好?奇的天性。于非夜日日在蜃月殿深居简出,而他就相反, 一逮到机会,就背着?殿里人跑出宫去, 心中只想着?见识世间的千姿百态。

那时蜃月殿内上下繁忙, 是于非夜马上要登妖圣之位。这本?该是天下的大喜之事,可幼小的于非白不懂,哥哥脸上为何整日都?是惴惴不安的神色。

他不懂,却又想着?帮忙。所以有一日他跑到寝殿去,非要缠着?给于非夜看手纹。

他只知道?,只要说些玩乐之事,兄长便能轻松些了吧?

于非夜小小的脸上仍是愁云不散, 但看到弟弟满眼的兴奋, 什么也没说, 只弯着?笑眼,任由于非白将他左手拿起来,放在眼前仔细端详。

可于非白看着?看着?, 脸上雀跃的笑意忽然敛了去。

“哥,你这地纹怎的在此处就断了?”

于非夜听?他言语惊诧,才回过神来,眨着?眼道?:“什么地纹?”

小于非白端着?那只手,一一指着?朝他解释,讲了许多地纹关乎人之寿夭行藏这等的话。言外之意,若从?手相看,于非夜这辈子合该是时运难济,命途多舛。

于非白早已不记得?那时兄长回了自己?什么。他只记得?,后来他好?几次悄无声息溜进兄长的寝殿,总能无意撞见那个身着?雍容华服的小孩子坐在榻上,捧着?自己?的左手,呆愣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现在,将近百年?过去,他好?像终于明白了。或许从?那一日起,那个幼小的孩子,就已经在慢慢接受一个或许不会圆满的结局。

所以当他问起中毒之事,于非夜才那样平静吗?

室内静默无声。待于非白终于抬头看向慕玄临时,眸中已然恢复了平静。

他微微一笑:“还好?,我到得?也不算太晚。”

“他这不就见到我了?”

见到是见到,可或许,也就仅此而已了。

慕玄临不知为何,此时并不想对上于非白的眼神。很多东西他都?明白,可这不是他能够插手之事。

他无话可回,只垂下眼,继续运起体内魔息来。

虽说想要镇压一颗妖核,并不会让慕玄临落下多严重的伤,可这件事对魔核的损耗,也是少不了的。要想封住于非夜的妖核,需要慕玄临以澎湃魔息一刻不停地灌入,才能一点一点在妖核周身筑成封印,但凡中间有所停顿,便是功亏一篑。

时间一分一秒流过,不管是于非夜还是慕玄临,皆是熬出来一头细密的冷汗。

在一旁干看着?帮不上忙的两人更是比本?人还紧张。青栩给慕玄临擦了不下十回的汗,几乎一度想给慕玄临渡入魔息来填补他的损耗,却又担心旁人的干扰会叫慕玄临分了心,酿成什么更严重的伤害,才迟迟未敢动作。

两个时辰过去,慕玄临一双眼睛终于是睁了开?。

他甫一松手,立时向旁边歪去,扶着?青栩呕出了一大口血。

这是在慕玄临意料之中的。

他胸口的伤还没痊愈,本?打?算收着?分寸,可当他从?于非夜体内引出那一团碎铜片之时,他就立刻改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