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玄临神色严肃起来:“强行镇压,这?法子不会对他有害?”
“我也没办法保证......”于非白自嘲似的笑了笑,“可若不如此,他不出七日就会全身衰竭而死。我一时......想不出更好的法子了。”
两人四目相对,静默下来。
是啊,中蚀骨香者,从无生还的先例。而于非白,又怎能知道遏制它的法子呢。
慕玄临还在思忖,却见?于非白扶着额头,那方?向隐隐传来压抑的呜咽声。准确来说也并不是呜咽,只是一个人疲惫地撑了许久,实在忍不住了,才从喉中里漏出几声叹息。
慕玄临心下惊讶,看见?于非白露出一角的眼眶已?然发了红。
于非夜的声音有些模糊不清:“对了,我之前忘了告诉你。那赤火,苏叶已?经交回到了我手里。”
慕玄临刚想回应,却被人再次开口打?断。于非白不曾抬头,发出的嗓音很闷,让人有些听不清楚。
“我找了很久,总算在无相岛拿到了赤火。那时我没有别的念头,只满心觉得,我筹备多?年的计划就要成了。”
“我带着赤火,往蜃月殿去?,想将莲蕊之毒下给他。可到了那里我并没找到他,只看到了他偷偷写下藏在枕中的手记,还看到了他香炉内清除不掉的蚀骨香。我才知道,原来我曾经以为?的那些......”
“那些叫我痛恨了数十年的种种,竟全都?是另一回事。一切的真?相,竟全都?是我自己?武断刚愎的揣测。”
“我竟还想用赤火花蕊之毒,将他囚于一方?暗殿之中,叫他再也不能作恶,再也不能迫害于我......”
“而我那样?的想法,和挟主行令的顾冲有什么区别!”
“他这?些年受的苦,我竟一无所知,甚至未曾回去?看他一眼,查一次真?相。我还如何配做他的家人......”
于非白一句一句说着,竟然流下泪来,水珠一颗一颗落在桌案之上,滴落之声在静谧的室内,仿佛被放大?了数倍。
他像是压抑了许久,今日终于找到机会将这?番话吐露出来。慕玄临沉默听完了,半晌才道:“......你终究没有真的下手。”
“是啊,”于非白呜咽着笑了一声,“可我也救不了他。”
“......”
慕玄临安静下来。他并不擅长?安慰旁人,却十分明白,当一个人经历莫大?的悔恨与悲恸之时,最需要的往往并不是那些徒劳的安慰。
而如今于非白坐在他面?前,他能帮他的,只有一件事。
“可以。”
镇压一颗妖核,只需要费些魔息而已?,不算大?事。于非白不仅是他的朋友,而且日后十有八九要继承妖圣之位,如今承了他这?份情,那灵境的势力,往后就必定会倒向他慕玄临这?一边。
这?对慕玄临来说,百利无一害。
于非白抬起头,像是没想到慕玄临这?么轻易就答应了。
“当真??”
慕玄临挑挑眉:“慕某向来言出必行。待我休养两日,便去?试试你说的法子。两日,可还等得及?”
“来得及。”
于非白脸上仍挂着些泪痕。想是他从未在人前露出过如此狼狈的时刻,有些匆忙地抬起衣袖,将那点水迹擦去?了。
他笑着站起来道:“多?谢了。”
于是慕玄临目送他转身。于非白走几步马上就要跨出门,却忽然停下了脚步,转了回来。
“还有一事,须得相告。”
慕玄临看他神色郑重,隐隐觉出其中的关键来。
“哦,何事?”
“那日战后,我在镜心使露出衣袖的腕间,偶然发现?了一枚寻踪印。”
慕玄临听到那名字,面?色凝重下来,重复道:“寻踪印?”
“正是。”
曾经在人界的客栈里,慕玄临初见?阿炎,亲手在那孩子手腕上打?下的墨黑印记,就是于非白所说的寻踪印。
那是魔族人用来监视目标行踪的咒术。虽然简单,可一个人体内若没有天赐的纯正魔息,便是修为?再高也使不出寻踪印。
镜心使是顾冲的手下。可慕玄临很清楚,顾冲本是妖族,所以他就算常年习得魔功,也断然无法使出这?种咒术。
所以那枚寻踪印,只能是......
想到这?里,慕玄临心中已?隐隐有了答案。
可若真?如他所想那般,那么此地,便定不可久留了。待他再养两日的伤,去?为?于非夜封住妖核,再做完陈通交代的事,他就必须带着阿栩立刻离开这?疙瘩村,离开这?片偌大?的碎石岭。
两日的时间过得很快。
陈通除了冷淡寡言外?,竟还算个十分周到的人。他每日送些吃食来,虽然简陋,却也是清清淡淡、热腾腾的,勉强算得上合格的养病餐。
好在慕玄临生来体质强壮,又没饿着没冷着,外?加青栩日间夜里一刻不落的魔息温养,两日过去?,倒真?如他自己?估计的一般,伤势好了个七七八八。
于是第三日刚过晌午,慕玄临便带着青栩,出现?在了隔壁于非白的门口。
于非白的精神似乎好了些,至少眼中没有那么多?血丝了。他先是问:“你的伤当真?养好了?”
慕玄临笑道:“哪来那么多?废话?让我看看他。”
他这?说的是于非夜。站在床边的白发狐妖自然早已?心切,直接侧开,露出身后的榻上之人来。
于非夜那张合着眸的脸上,当真?是一副剧毒入骨的面?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