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促而带着攻击性的脚步声逼近。乔念还未及转身,乔婉已带着一股怨气冲到近前,像一堵愤怒的墙挡在楼门入口。那张憔悴的脸庞上,眼中燃烧的恨意几乎要灼伤空气,劈头盖脸的质问尖锐地砸了下来:

“你来这里做什么?”

那声音如同锈蚀的铁钉刮过耳膜,每一个字都浸满了毫不掩饰的敌意与排斥。乔婉的姿态,连同这破败拥挤的环境,都在无声地驱赶着眼前这位格格不入的闯入者。当然,乔念心知肚明,若无重要到必须亲自踏足这泥潭的事,她绝不会屈尊前来。

“来找你妈。”乔念眼皮都懒得掀一下,仿佛挡路的只是路边一颗硌脚的石头。她语气漠然,只盼速战速决,将取户口本这个目的达成便立刻抽身。这弥漫着腐朽气息的角落,多待一秒都让她觉得是种污染。

说完,她连一丝多余的眼神都吝于给予乔婉,侧身便要绕过对方,径直往那幽暗的楼道里走。

在这里能见到乔婉,也就不怀疑地址的准确性了。

乔念那句漠然的“找你妈”,轻飘飘地砸下,却在乔婉心头引发了剧烈的地震。

不久前……那还是怎样一种生活?别墅里的水晶吊灯折射着名媛们的谈笑,引擎声是迈巴赫平稳的低吼,连餐巾折叠的角度都由训练有素的保姆精确把控。

豪奢如一场不愿醒的幻梦。而此刻,这潮湿发霉的楼道,褪色的宣传单页在脚边打旋,才是摔落深渊后,冰冷、粗糙的真实。

不过瞬息之间。

世界天翻地覆,竟至于此!

乔婉被那轻慢彻底激怒,几乎是凭本能伸出手,狠狠抓住了乔念的胳膊!

“乔念,这里不欢迎你!滚出去!”

她声音嘶哑,像含了一口沙砾,每一个字都饱含着屈辱的恨意。

愤怒的岩浆在血管里奔涌,她几乎要将这碍眼的身影推搡出去,甚至想撕碎那张永远保持着冷漠精致的脸!

可下一秒,那股滔天的恨意像撞上了无形的冰壁,骤然冻结、碎裂。

她的视线死死钉在乔念身上那件剪裁完美的米白色外套,优雅的线条流畅服帖,胸口处那极难复制的暗纹提花……阿玛尼当季限量的标志。

这一身行头,明晃晃的昂贵,足以抵上他们全家在这个破旧蜗居里挣扎一个月的全部血汗!

想当年,她也可以这样,而且这样的衣服,她都不用问价格,看好就买的程度,可如今她也只能看到别人这样穿。

一股更猛烈的、令人窒息的酸楚猛地攥紧了她的心脏。

恍惚间,过去的光影猛烈冲击脑海衣帽间里堆叠的大牌纸袋,导购殷勤的笑脸,购物时从不曾掠过标价签的指尖……那时的她,穿着这样的衣服,理所当然,天经地义。只需一个眼神,一个随意的点头。

而今,她不比乞丐好,身上穿着地摊上廉价的衣服,连一双像样的鞋子都不舍得买。

尖锐的疼痛让她紧抓的手猛地松开,像被烫到一样。喉咙里翻滚的怒吼,瞬间被这巨大的、无声的落差碾碎成粉末,堵得她一个字也说不出。只剩那双依旧燃烧的眼睛,死死烙着乔念的身影。

乔念甩开她的手,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欠奉。她径直踏上那狭窄陡峭的水泥楼梯,每一步都像踩在时间的霉斑上。

楼道是凝固的黑暗,仅有几缕从气窗缝隙溜进来的昏光,勉强勾勒出墙壁上剥落的墙皮和纵横交错的污渍。一股混合着陈年油烟、潮湿霉变和某种难以名状的酸腐气味,黏稠地堵在鼻腔里,令人窒息。

两侧的入户门早已被层层叠叠的“牛皮癣”覆盖通下水道、开锁、办证……各色小广告如同溃烂的疮疤,密密麻麻地吞噬了每一寸金属门板的本色,连门牌号都几乎被淹没在这片信息的泥沼里。

乔念屏着呼吸,高跟鞋踩在积灰的台阶上发出空洞的回响,终于在三楼那扇同样被广告糊满的门前停下。她抬手,指节敲在冰冷的铁皮上,声音在死寂的楼道里显得格外突兀。

门内传来踢踢踏踏的拖鞋声,紧接着是门锁转动的声音。门开了一条缝,乔母那张写满疲惫和期待的脸探了出来,声音带着惯常的、对女儿的关切:

“怎么样,找到了工作吗?”她以为是乔婉回来了。

然而,当她的视线聚焦在门外那张妆容精致、衣着光鲜的脸上时,所有的表情瞬间冻结、碎裂。浑浊的眼睛猛地睁大,惊愕和一种近乎本能的恐惧攫住了她。

“怎么是你!”尖利的声音划破楼道死寂。乔母几乎是条件反射地要将门狠狠摔上!

乔念早有预料,手臂猛地发力,硬生生顶住了那扇沉重的铁门。两股力量在狭窄的门缝间无声角力,门框发出不堪重负的低吟。

“我来给你送钱!”乔念的声音不高,却像淬了冰的针,精准地刺穿了乔母紧绷的神经。

“钱”这个字眼,如同投入死水的巨石。

乔母推门的力道骤然消失,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力气。那扇沉重的门,在乔念的推力下,毫无阻碍地向内敞开,露出了门后乔母那张因震惊、贪婪和一丝残留的恐慌而扭曲的脸。

乔念踏入门内,冰冷的视线像手术刀般刮过乔母僵硬的面容。她心底冷笑:现实?呵,现实得真够彻底。只要闻到铜臭的味道,这家人就能立刻撕下所有伪装,露出这副贪婪又卑怯的嘴脸。真是……精彩至极。

第一百一十九章 谈判

“你…要给我什么钱?”乔母的声音明显放软了,那层惊恐像潮水般褪去,底下裸露出来的贪婪清晰可见。

乔念双臂环抱在胸前,这个防卫与俯视并存的姿势,将她与门框内外的肮脏混乱隔开一道无形的界限。她下颌微抬,语气冷得像三九天屋檐挂的冰棱子:

“钱好说,我要将户口迁出乔家。”

“为,为什么?”乔母脱口而出,嗓子眼发紧。她的警惕并未完全消除,身体僵硬地卡在狭窄的门缝里,两人就僵持在这逼仄的楼道口,一股劣质油脂味儿从屋里飘出来。

就在这时,老旧的楼梯深处传来空洞滞涩的回响。

笃、笃、笃有人拖着疲惫的步子,正一步步往上爬。乔母耳朵动了动,浑浊的目光依旧紧紧锁着乔念。

乔念扯了下嘴角,一抹没有温度的弧度:

“反正我也不是你们老乔家的人,户口本上占那一页纸,纯粹多余。”她顿了顿,目光扫过乔母脸上每一道焦虑的皱纹。

乔母的瞳孔收缩,浑浊的眼球艰难地转动,试图从乔念冰封般的眸子里掘出点真实意图。但那里面只有一片冻住湖面般的平静,什么也捞不着。

算了!她心里那点微不足道的疑虑瞬间灰飞烟灭,费劲琢磨真假作甚?眼下,攥在手里的才是最实在的!

喉咙里干渴的咕哝被强行压下,乔母挺了挺佝偻的背脊,那张被愁苦和欲望雕刻的脸急切地向前凑了半步,声音压得低哑,每个字都裹着红果果的渴望:

“那…你能给我多少钱?!”落魄至此,她连象征性的姿态都懒得装了。什么脸面,什么过去,在这举步维艰的柴米油盐跟前,通通不堪一击。真金白银砸进空锅里的叮当响,才是这破败日子里唯一能解渴的甘霖!

“你开个价吧。”乔念眼皮都没抬,指尖滑动着手机屏幕,那凉薄的语气,仿佛在打发路边纠缠的乞丐。“我听听合适不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