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孩子哭得喘不上气,一张小脸憋得青紫,就?连整个身子,也瘦瘦小小的,乍一看明?显的先天不足。
那一刻她总算明?白,当日为何莫大夫会说,这?孩子比旁的孩子难养。
就?算铁石心肠的人,看到这?一幕,也于心不忍。
沈姝垂下眼睫,看不清眼底情绪,尽量用平缓的语调,低声对乳娘说:“把孩子给我。”
这?声音没有太?多起伏,可当她伸出?手那刻,碰到了?襁褓里?的孩子,不可避免指尖轻颤。
然而乳娘在沈姝几乎要碰到孩子那刻,做出?一个连她自己也无法解释的举动。
她下意识后退一步,像母鸡护小鸡一样,将孩子死死搂抱在怀里?,似生怕沈姝伤了?他一样。
用一双惊恐的眼睛望着沈姝:“夫…夫人…宏哥儿怕生…您…”
乳娘结结巴巴说着,这?样的解释太?过苍白无力,甚至是有些可笑。
哪有孩子会怕自己生母,会认生成那样,就?连她自己也觉得荒唐至极,理由太?过牵强生硬。
大概是带得久了?,有些感情了?。
乳娘永远忘不了?,那日在后花园的场景,明?明?当初还避孩子如洪水猛兽的母亲,怎可能?是真心疼爱孩子的人?
就?在迟疑之际,她用一双请示的眼神,望向?迎面过来的颀长身影。
那张脸逆在阴影里?,看不真切他脸上神情,乳娘眼里?露怯,更是心下慌乱狂跳,不知是当如何应对?
她生怕这?家主子怪罪,怪她不该把孩子抱过来,让夫人瞧见?了?,再次受了?刺激,她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可怀里?的孩子从昨日哭个不停,任由她如何哄,除了?偶尔闭眼睡过去,无端端又被惊醒,从昨夜折腾到了?眼下。
哪怕之前刚出?生那会,再难带也不曾哭闹成这?样,乳娘眼底一片乌黑,人也熬得快要精神崩溃了?。
若不是没有法子,给她天大的胆子,乳娘也不敢踏足这?屋啊!
就?在骑虎难下,进退两难之时,她听到屋里?人冷声问:“孩子吃饱就?睡,睡饱就?吃,如何好端端的,哭成这?样?”
不高不低的嗓音,语气里?却带着质疑,甚至有一丝怪罪在里?头,是怨她连这?点小事也做不好。
伴随这?话落下,很快屋里?人走出?来,脸上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乳娘见?了?这?位年轻的沈家家主,被他身上俱带的压迫感慑住,身子不禁抖了?抖,顿时像是老鼠见?了?猫一样。
更何况他语带问责,那样不留情面。
她吓得双腿发软,扑通一声,抱着孩子就?跪在了?地上。
孩子被她这?么一跪,哭声也似更大了?。
“是…兴许是老爷过世…宏哥儿被吓到了?,才……才会……”
乳娘口舌打?结,干脆把一切推到了?死人头上,末了?声音越来越小,几乎是小如蚊呐。
“老爷…神鬼之说,简直是无稽之谈!”沈少珩冷笑打?断乳娘的话。
继而冷声说:“我看分明?是你想躲懒,伺候不好宏哥儿,怕我怪罪你,捏造一番鬼话!”
“像你这?样油滑不实之人,我们沈家这?座小庙,也容不下你这?尊大佛!”
“明?日个你去账房找孙先生…”听到了?这?里?,乳娘心里?一慌,脸色大变。
被扫地出?门的乳娘,短短时日找不到下家主雇,意味着什么?
没有哪个大户人家,愿雇佣被人轰出?来的乳娘,定会认定是她们品性不好,更何况她一家老小还指着她养活。
那可是断了?她所有生路,乳娘想也不敢想,她脸色发白,只?是颤抖着身子,口里?不停求饶,希望眼前人能?收回成命。
一时间孩子哭,大人声泪俱下,沈姝看在眼里?于心不忍。
“算了?吧,何必呢。”她叹了?声,忍不住替乳娘说话。
“她照顾宏哥儿有一阵子了?,若当真是油滑不实之人,也不会来此一趟,她要想躲懒,大可在她屋里?不出?来。何必凑到跟前来,讨你嫌。”
“再说宏哥儿跟了?她一阵子,好不容易适应了?,若你把乳娘赶走,一时之间到哪去找合适的人选?”
“留下她吧,大不了?往后,白天她可以把宏哥儿抱我屋里?,晚上再抱回去,两个人有个照应,毕竟一个人带孩子,时日久了?也难免疲累。”
“如此一来,兴许对宏哥儿也好,他也不会成日哭闹了?。”
沈少珩其实也不是当真怪乳娘,只?是心气不顺罢了?。
恰好乳娘撞过来,他一口气堵在胸口,乳娘这?才成了?箭靶子。
听沈姝如此说,他眸光一动,似有光亮涌动,在里?头跳跃。
“你当真愿接受宏哥儿?”
若之前问沈姝这?句话,她肯定是一辈子,也不愿看这?孩子一眼。
可随着时过境迁,好似一切悄悄发生了?改变。
眨眼间快半年了?,她有时候想想,若当初能?再狠心点,或许结局也会不同。
可她造的孽,孩子不可避免降生人世,还因?她一念之差,受了?那样大的罪。
她如何也说不过去,越不过去心里?那道坎,到底她是孩子生母,如何能?一辈子不相认?
想到了?这?里?,听到孩子哭得那样难受,她心也跟着揪起来,大概这?就?是所谓的血浓于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