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桂坊位于和朱雀街交织的青城街,是京城最大的烟花之地,此刻临近黄昏,夜幕降临,坊中歌姬开始弹奏歌唱,舞姬描了精致的妆容,换上华丽的舞裙登台演出。
兰桂坊前的鎏金河一带飘荡着一只只华丽画舫,画舫以莲花灯装饰,那些穿着艳丽,打扮妖娆的歌姬有的在河中放灯,有的怀抱琵琶弹唱,或是坐在画舫悠然抚琴,以动听的曲乐和优美的歌声吸引招揽两岸的客人。
兰桂坊灯火通明,昼夜不歇,歌舞升平,欢歌笑语,宛若人间极乐。
坊中明灯和画舫中的花灯为河面渡上了一层鎏金光芒,金灿灿的湖面象征着风月场的繁华和纸醉金迷。
来兰桂坊寻欢作乐的都是男子,像这种只接待男客的风雪场所自然是谢绝女客入内的,但林听只报了三兄林况的名字,便得以顺利进入坊中,并被邀请进了二楼名叫芙蓉阁的雅间。
林况偷懒耍滑惯了的,在锦衣卫当差也不过是混时度日,常常趁着外出巡逻的机会,偷偷溜到这烟花之地逍遥享乐。
此刻林况怀中左拥右抱,同几个偷跑出来的同僚划拳喝酒,好不自在,突然有人推门而入,“三哥哥,救我!”
林况酒过三巡,突然听到自家妹妹的声音,唯恐自己听错了,揉了揉朦胧醉眼,“我操,是林凝!”
他吓得赶紧推开怀里柔若无骨的歌姬,吓得酒醒了大半,从椅子上一窜而起,四处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老头是不是也来了,他是不是要抓我回去?”
小时候因为他胡闹的事,没少吃过林凝告状的亏,每回林凝告状,他必挨一顿父亲的毒打,自此他见着林凝都躲着走。
“冷静,莫慌,是我。”林听一拍桌案,低声道:“三哥哥救我,外面有人跟踪我!”
“哈哈,原来是二妹妹。我就说林凝平日里都是那副端庄优雅的做派,极在乎她那京城第一才女的虚名,断不会来这种有失身份的地方,方才吓死老子了!不过二妹妹今日怎生这般打扮,我都没认出你来,还将你认成了林凝那死丫头。”
府中老小皆宠爱林凝,林凝从小饱读诗书,小小年纪便有了才女的名号,如今又是宁王妃的人选,自是众星捧月,万众瞩目。可他就是不喜欢林凝,觉得她总是端着,觉得她活得太假。
倒是这个刚被寻回的二妹妹林听,没有林凝身上那些娇气的毛病,颇合他的喜好。
更重要的是许怀山疼爱义女,担心林听入了高门大院会受委屈,便将卢州的几间铺子转到了林听的名下,除了府里发的月例银子,林听每个月还有几百两银子的进账。
怎教林况不羡慕。
他每日花天酒地,那点月例银子和俸禄自是不够花,常常需要靠林听接济一二,久而久之,便看林听格外亲切,甚至将她当成衣食父母。
那帮同僚见闯进来一个如此貌美如花的女子,顿时眼睛都看直了,纷纷调笑道:“林况,有这么好看的妹妹,怎么不介绍给哥几个认识。”
又对林听嬉笑道:“我们是林况的好兄弟,也是你哥哥,二妹妹,唤声好哥哥来听听。”
几个同僚话音未落,林况的拳头便雨点般招呼在他们头上,“老子的妹妹也敢调戏,不想活了!”
林况虽然胡闹,但却是真心维护林听,林听扯着林况的衣袖将他拉开,“三哥哥,别惹事。”
林况这般护着她,林听很感动,但也担心林况会招惹了旁人会被父亲责罚,她找上青楼寻林况,是考虑到他在锦衣卫当差,不管暗地里到底是谁跟着她,料想那人也不敢轻易去招惹锦衣卫。
她此前被贼人绑架,还差点被卖入青楼,如今想起来仍觉得心有余悸,后怕不已。却发现有人跟踪她,此刻天又黑了,哪里还敢一个人走夜路回去。
“三哥哥,咱们快回家吧!”
林况性子冲动如火,听说妹妹被人欺负那里肯善罢甘休,喝醉了更是肆无忌惮,“不行,三哥帮你出气!老子这就去会会那个缩头缩脑的龟儿子,敢欺负我妹妹,老子一刀剁了他!”
再说她从小跟父亲学习经商,身上自是沾染了不少商人的市侩算计,这一点偏偏惹得母亲余氏不喜,初次重逢,除了说写关切话语,问她在外过的好不好,可曾挨饿受冻之外,便是让她改掉从前的习性,拘着她学规矩。
许怀山为人宽厚随和,并不拘着林听的性子,可来到林府之后,林听却觉得时时受约束,处处受限制,觉得并不如在卢州时过的洒脱自在,甚至内心其实渴望着回卢州的。
只有三哥林况狂放不羁,最不守礼数约束,她反而对这个府里人人都不喜欢的庶兄更亲近。
“算了,只怕他们见到兄长身上的这身气派的飞鱼服,便早就吓跑了。”
林听的夸赞让林况很受用,便乐意跟着林听离开兰桂坊。
拉着兄长出了芙蓉阁,可刚出门,福宝指向那一身利落黑衣,冷着脸的辛荣,高声嚎了一嗓子,“二小姐,就是他!奴婢认得他,方才就是他跟着咱们的!”
林听自然也看到了辛荣,认出他便是跟踪自己之人。
原本她可以拉着三兄悄无声息地离开,可福宝的大嗓门竟惊动了那随从的主人朝这边看过来,那人眼中带笑,笑中自带三分冷意,身形颀长挺拔,面似冷玉,一双眼幽深莫测,周身带着沉稳肃杀之气。
根据她走南闯北与人打交道经验来看,此人绝对不简单,她也绝对惹不起,但此刻她想要拉三兄逃出去也已经来不及了,就在他们与那黑衣随从擦身而过之时,林况手中提着的酒壶往那人身上撞去。
林听顿时觉得头疼得紧,她这个三兄本来就是爱惹事的性子,头脑清醒时都爱闯祸,更何况此时他喝醉了。
只见那随从轻松侧身躲过,但壶中的酒还是撞洒了,衣摆不可避免的沾了些酒水。
“砰”地一声响,林况砸了酒壶,借着三分醉意,直接暴跳如雷,“是哪个狗东西不长眼,挡了爷的道,还撞翻了爷的酒,不要命了!”
他一把上前揪住辛荣的衣襟,挥舞着的拳头就要往人家脸上招呼。
林听大惊失色,方才那随从身手不凡,更可况他的主人处事不惊,不显露声色,但绝非常人。
林听生怕林况惹了不该惹的人会吃亏,却还没来得及阻止,林况却脚底一滑,双腿劈开,只听骨骼发出一声脆响,他叉开双腿,呈一字分开,重重的坐在地上。
“啊”整个兰桂坊发出一声声杀猪似的惨叫。
林听无奈闭上双眼。
黑衣随从却拱手笑道:“抱歉,方才地上洒了酒水,在下不慎脚滑,又不小心踢到了这位兄台,实在抱歉。”
“不小心?老子看你分明就是故意的!”
林听赶紧去扶林况起身,见林况走路一瘸一拐的,疼得面目扭曲,双腿忍不住地抖动,心想不能再让他惹是生非了,便要拉着林况离开,“三哥哥伤到了腿,我还是赶紧扶三哥哥去医馆治伤要紧。”
林况忍痛摇头,“不必,只是有些腿软罢了,这小子好生阴毒,我定饶不了他。”长这么大,林况还从未在他人手上吃过这么大的亏,自是不会善罢甘休。
眼看着他们二人就要打起来。
“辛荣,不得对林三公子无礼!”
终于那随从主人发话了。
“都已经伤成这样了,三哥哥可消停些吧。”林听也趁机将林况拉到一旁,低声道:“三哥哥可知那人的身份?”林听暗指那名叫辛荣的随从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