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1 / 1)

翁御皱着个眉头,本就不能十二分确定那是自己的妹妹,加之翁衍这么一说,顿时疑云大增。

心有疑云,所以面前的翁卯卯在他的眼里越看越不似自己的妹妹,看到最后,便没有一丁点相似了。

一旁的翁衍梗着一截红脖子叫天喊地,一会儿说卯卯可怜,被人不知卖到了何处,一会儿痛骂江砚书,态度粗野,口气十分烈:“臭道士,我家卯卯在哪里。”

江砚书的嘴巴开开合合,对面前的两个男子感到无奈,都在面前了,还不能认出翁卯卯,所以这年兽之间到底是靠什么来分辨的呢?

“江砚书,我妹妹呢?”想到妹妹被卖掉后过的凄凉生活,翁御几番焦躁,登时红了眼眶,悔了个手指抖,气了个声音颤,“我、我把妹妹交给你,你竟然把她卖了?我要杀了你。”

江砚书原以为翁御是只聪明勇猛的年兽,原来只是看起来聪明,其实是个见不长的。

也是,如果他是聪明的,翁卯卯由他照顾长大,也不至于那么好骗了。

翁御身上的杀气腾腾四散,再不解释,性命将在此处折了去,江砚书指着腿上的翁卯卯,道:“她就是你的妹妹翁卯卯。”

“哥哥,我是卯卯。”翁卯卯利落地下地,步步紧快,走到翁御脚边。

“狗油东西,少骗人了。”翁衍话赶话,“我家卯卯是金枝玉叶,大有颜色,是全村最为可喜的年兽,你说的那只,毛发如乱蓬秋草,其颜可比钟馗!看着胖,却和病秧子似的不戏!我要拿批头棍,将你乱棍打成肉酱,然后送给狗妖饱腹。”

翁衍骂人骂得忒滑熟,想来在村里常与人发生口角。

“那你闻闻,她身上的味道,你们年兽应该能记住身边人的气味吧?”江砚书吃地笑,不想和这位表哥多说一句了,认不出来自己看生见长的翁卯卯,还在哪儿捏口舌,也不怕人笑嗤,再与之多说一句话,只怕自己也要变蠢了。

翁御的疑云又起,抱起脚边的翁卯卯凑近鼻尖嗅了一下,面貌变了,但是气味却没有变的,他咧开嘴笑了,但又担心这些气味是伪造的,于是拿走额头上暖耳,看到暖耳下有一只漂亮的角才放了心,身上的杀气随之散去,指尖轻轻的,擦拭着眼下被泪水打湿的毛发,声音瞬间变得轻柔了:“卯卯怎么哭了呀,是不是饿了?哥哥带你去吃爽口的虾肉好不好?”

“好。”翁卯卯的前爪微屈,听到有爽口的虾肉,口内的唾沫加速分泌,肚子里咕咕,唱起了空城计。

看到了翁卯卯头上的角,翁衍方恍然大悟,原来他口中的那个丑陋之物,当真是表妹翁卯卯,想起刚刚自己气势不弱,当面道她丑,嫌她不好,顿时他羞愧难当,灰溜溜躲到角落里去了。

江砚书不知年兽之间靠什么来分辨亲友,其实很简单,便是靠着额头上的角来进行分辨的。

人眼看到的角与年兽眼里看到的角截然不同,在年兽的眼里,额头上的角独一无二,还散有属于自己的气味,故而翁卯卯的角被暖耳遮住以后,翁御与翁衍便失去了可以辨认东西。

见到了妹妹,翁御高兴得满面生花,打直了双臂,高举起翁卯卯,脚下在原地上转了三圈,然后一脸傲色,抱着她到苍小七她们面前,道:“小鸡,还有岳父大人,她是我的妹妹!没有被人卖掉。”

“她是卯卯吗?怎么有点像长了腿的胖……胖鱼?”苍小七想说像长了腿的胖鲤鱼,也就是像长了腿的小鹤子本形,说到后面的时候意识到小鹤子在身后嘀嘀咕咕背诗词,急波波转了口舌,将话说得委婉动听一些。

小鹤子的耳朵十分尖,但只在听见吃的时候才尖,苍小七的话她半个字都没有听见,一个人立在苍迟生后,苦苦背着几句简单得未胜衣的孩儿听一回就能倒背如流的诗词。

她打开书念一遍“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

合上书后则变成了“锄禾吃当午,穷哈哈真是苦”。

这要是让安时礼听见了,他今晚估摸气得无法入睡,半夜双脚踹榻而起,来一句“我最苦也”了。

“几年不见,你妹妹的颜色衰落至此了?”在苍迟到记忆里,翁卯卯像一团软乎乎的棉花,毛发虽然蓬松,但根根柔顺,顺着方向生长,不遮拿双圆溜溜的眼,也不挡那小巧的鼻嘴,当初拿鞭炮吓唬她,也是因为她看着乖巧可爱,好欺负,可是现在面前的翁卯卯,毛发与被雷劈过似的,得把毛发往两边拨开才能瞧见眼鼻嘴了。

“许是毛发有些干燥,我待会儿问那虞公子要些润毛膏来用。虽然毛发炸了,但她还是可爱的。”自己的妹妹是什么模样,翁御都觉得她可爱得让人心软。

翁御口中的虞公子,便是对面胭脂铺的老板虞半白,是条下半身是鱼尾巴的泉先,不过去年和裴姝走了风月后,身下的鱼尾巴已经变成人腿了。

提到虞半白,一言不发的裴姝钻出裴焱的袖子,冒出一颗头来道:“我这儿也有润毛膏,你现在要用吗?鱼蛋哥哥昨儿就出门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呢。”

“也行,现在炸着个毛,眼儿被遮住,她也不舒服的。”翁御的手掌压着翁卯卯眼睛下方竖起的毛,生怕毛发刺入目睛里。

裴姝说句稍等,滑溜溜地溜出袖子,垂着大尾巴窜进后院里,再出来时嘴里叼着个银香盒。

裴姝欲将银香盒交到翁御手中,但路过江砚书身边时,被他伸手拦住了。

江砚书拿走裴姝口里的银香盒,道:“翁公子,我来帮她抹吧。”

“也行,我身上湿答答的,不好替她抹。”翁御不觉得让江砚书帮翁卯卯抹润毛膏不合规矩,想也未想便答应下来,“去吧卯卯,哥哥去换身衣服,然后待会儿带你去吃好吃的东西。”

“好,卯卯想吃好多虾。”翁卯卯蹦蹦跳跳跑向江砚书。

此时缩在角落里的翁衍见状,吃了寡醋似的,态度比方才粗野三倍,一把抱起跑向江砚书的翁卯卯,倥着脸道:“表哥帮你擦就行了,那道长天天捉妖,皮肉粗糙,容易坏你的毛发。”

“呵,天大的笑话,一个嫌弃她如今面貌丑陋的表哥,眼神是三分糟,四分慢,五分钝,只怕抹着抹着,抹进眼皮里了,翁表哥不如先给自己的眼睛抹抹油,就从嘴里抠出些油来抹,日后这眼神才不会糟、慢、钝。眼神不好,当众生都惹人厌,且当家三年狗也嫌呢。”江砚书脾气发作,嘴里变得十分恶毒,不见往日的温和了,他甩袖站起身,身姿挺拔,若无其事一般走到翁衍面前,但眼皮也不朝他望一望。

走到翁衍面前后,江砚书懒懒散散望着天,心里念咒,弄出些碌碌剥剥的噪响,响声一来,忽然眼里似看见了可怕的东西,手指朝天一指:“哎呀,什么东西?”

然后张个眼慢,趁着翁衍迷迷糊糊抬头的时候,劈手夺走他手里的翁卯卯,脚下打了一团旋风似,咻一下,跑走了。

抢了翁卯卯就走,速度快如闪电,江砚书这抢猫的本事是和知灵学来的,人啊,果然不能太儒雅,太儒雅吃大亏。

翁衍反应过来的时候,翁卯卯的气味在鼻端上消失了,他气得咬紧牙关,疯疯癫癫追去:“这个臭道士。”他跑得着急,肩头不小心擦碰到了在哪儿乖乖背书的小鹤子。

小鹤子长得实在,但她在浑身放松的情况下不经碰撞,一碰,嘴里阿耶一声往地上倒。

这一倒,把好不容易记住的一首诗,瞬间忘了个精光,她委屈而哭,手脚舞动,在雪地上游行起来,从门首游到滴水檐,然后双腿一蹬,掉转个头,又游到苍迟脚边。

游到苍迟脚边,她就不游了,抱着苍迟的一条腿哭泣:“哇呜哇呜,小鹤子要被罚钱了,早知道就不成精啦,在水里自由自在多舒适啊呜呜呜呜。”

在没有水的雪地上游,她也游得像模像样。

小鹤子哭红了眼,和以往装哭时大模样大不相同,她伤心时,哭起来可怜非常,苍迟为之羞愧,脱口而出,道:“好了好了,大不了那份钱我替你出。”

“好耶!”眼泪还没收住,人先一个鲤鱼打挺从雪地上起身了,有人替自己交钱,那下回文考过不过都无所谓了,小鹤子的泪面更为笑面,麻雀寻食一样的步伐,跳去找裴姝要吃的了。

今儿是元宵,扬州的一些精怪准备在柳惊香鱼铺里大吹大擂共餐饮酒,苍迟刚下课,眼看用饭的时候快到了,便想去东海接妻子乔红熹到东关街。

不过雷神伏双今儿心肠好,路过东海时将乔红熹给捎上了,不仅捎上了乔红熹,他还把在野外采果子的刺猬精卫赐也捎了过来,气得苍迟无瑕再管翁御,一心只想捏卫赐和伏双的错,三人摘角儿站在旷地上,先是动口互骂,骂完不解气,便没了君子风度,在别人的地方上大打出手。

裴焱和胡绥绥脸色担忧,只怕今日后,这香鱼铺就变成了瓦砾杂土了。

乔红熹无力阻止,只叹一句年后又要变成忙碌的圬工,替裴家人修补墙瓦。

翁卯卯既然在扬州,那回村之事便不着急了,翁御颇有闲情,换好衣裳后见翁卯卯未归,便在苍小七身边逗留,嘴里喋喋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