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1 / 1)

“不哭了不哭了。”江砚书从上往下抚摸翁卯卯的背脊,“你哥哥只是吃了扬州的水,有些退智,卯卯如此可爱,他若真是不要你了,那道长要你,除了道长,还有许多人要你呢。”

“呜呜呜……”江砚书的话未能使翁卯卯的心里好受一些,在翁卯卯的心里,翁御的位置无人能够替代。

翁卯卯在娘亲肚皮里时就是个弱胎,从肚皮里出来后更是弱得连仙医都摇头无策,好不容易活了下来,却和其它年兽不一样,路走不稳,别的年兽刚出肚皮没几天就能跑能跳了,而她长到三岁还是一个巴掌大的年兽,身子时好时歹,和蜗牛一样只会慢慢爬行,爬不到三步,就累得气喘,趴在地上呆磕磕地发怔。

学走路的时候走一步身子就往旁边歪,翁御教翁卯卯走路时不敢以本形来教,因为他的本形大如小山,一个不小心,脚边的妹妹就会被踩到,于是他变成人形,双膝双掌着地来教之。

身体不好,牙口也不好,别的年兽能大口大口吃肉,连骨头都能嚼碎了咽进肚内,而翁卯卯肉质不嫩咬不动,有骨不会吐,吃不得飞禽走兽,是翁御特地到人间里捞螺抓虾来与她吃……

起初翁御并非是村里最凶猛的年兽。

翁御变得凶猛强大,只是为了翁卯卯不再受村中兽的白眼,那会儿村里的年兽都笑翁卯卯呆串了皮,是个杭杭子,中看不中吃,偶尔造言生事,说她身上流的血有杂质,稂不稂莠不莠,不是只真年兽,欲将他逐出年兽村,见翁卯卯受欺,翁御十分不乐,于是变得凶猛强大,让他们不敢再背地里厮说。

“道长,可是卯卯不想被哥哥不要啊,是不是卯卯做错了什么事情?呜呜呜呜。”翁卯卯哭得声音都沙哑了,那些字音从她的嘴巴里出来,没有几个是清晰的。

安慰无效,江砚书无计可施了,一心期望翁御赶紧清醒过来才是。

许是碧翁翁开了耳,听到了他的心声,他的期望很快实现了,脚踩火团,从一团闪着紫雷的云团中现身了。

毛发沥水的翁御身上攀着一条白龙,而他的头被龙嘴死死咬着,除了他们,翁衍也来了。

“就是那个臭道士,故意封印我,拐了我们的卯卯到扬州里来了。”还没落地,翁衍就梗着脖颈嚷嚷江砚书的不是。

而在翁御回来之际,铺里又来了人。

“苍迟哥哥,怎么办啊,下一次文考再不过,小鹤子就要被罚钱了,都是苍迟哥哥不好,为了一点赏钱,出卖小鹤子。”一个姑娘手里抱着十来本书,眉头和老果皮一样皱。

“你不也是,为了一点赏钱出卖我?”身边的男子口气本是不凉不酸,回答那名姑娘的话,但当他看到翁御身上的那条龙,气得头顶直冒青烟,折起袖子露出筋骨暴起的拳头,嘴里捎出四马儿,“你个臭不要脸的独角怪,又对我家小七做了什么事情?”

去年的扬州,来了一位新知府,姓安,名时礼。

此知府曾任当朝的礼部尚书,是个家喻户晓的管字下边人,能任尚书之职之人,其才能学术不必多言。

需要言一言的是他的怪疾,凡事求双,对奇数厌恶至极,令身边人头疼不已。

任礼部尚书一职时,安时礼负责全国的文教事业,如今被贬为知府,他仍然见不得身边人不识字、无学术,所以到扬州上任不到半年,就大开书馆,令欲识字而家中贫困者有书可读,如此还不够,他还强行让白丁读书识字,并发公告:举发白丁人,经查属实,可获八赏钱。

仅是在纸上写下白丁的名字,便可获八钱,也算是一名千金了,如此百姓大受鼓舞,将自己所知道的白丁,一一写下,送入知府内。

短短半个月,扬州无一白丁遗于安时礼眼中。

小鹤子是在扬州到处拖狗皮的鲤鱼精,如今两百来岁了,今儿去刺猬精卫赐那里吃些水果,明儿找雷神伏双要糖吃,吃得肚儿胖,腮颊鼓,从小在神仙精怪身边活得自由自在,虽然写过几张顺朱儿,但她是个名副其实的白丁,记忆极差,自己的名字都记不明白,因为“鹤”字的笔画实在多,忽而横竖,忽而撇捺,她费劲心思,也是睡了一觉就会遗忘。

虽然记忆差,肚子里没有什么学识,但她好吃,也贪财,听得举发白丁人可获八赏钱时,嘿嘿一笑,当即饱蘸墨水,在纸毫不犹豫写下“苍迟”的名字,然后高高兴兴领了八钱,给自己买了一串糖葫芦吃。

吃完,咂咂嘴,忽然觉得对不起苍迟了,便花了三钱,在第三日时请苍迟到菜馆里吃了些糕点。

那时候的小鹤子不知道苍迟也为了八钱,举发了她是白丁之事。

苍迟举发的当日,就是小鹤子请她吃糕点的那一日。

吃了美味的糕点,当天晚上苍迟翻来覆去睡不着,他头一回觉得自己无耻,竟为了八钱将一条不记仇、不记事的鲤鱼出卖,于是第二天,他到东关街上买了许多冰糖葫芦来偷偷赔罪。

吃了苍迟买来的冰糖葫芦,小鹤子更觉自己罪恶迷天了,苍迟亦有如此感受,之后的几日里二人互相含愧,口角不发生了,也不动手打架了,相处十分和谐,当真有些像兄妹了,直到……

直到二人一起被官兵抓到了书馆的那刻。

那一刻,真相大白,心里哪里有愧疚,哪里有后悔,两个人都恨不得掐死对方才是。

苍迟虽是一条乖龙,一条不大正经又懒惰的乖龙,但他记忆不弱,身为龙太子,儿时在王母娘娘身边读过书,书馆里所教的东西,稍稍认真一下便能记住了。可怜那小鹤子,今日记,明日忘,好不容易记住了,却是记得颠倒错乱,指着天说地,望着北说南,把书馆里教书的老师气得摇头捶胸,连连咳嗽叹气,只说教了四十年的书,雕过朽木,教过孺子,世不曾碰过脑子空空如也的学生。

老师的话很是伤人,但没关系,小鹤子睡一觉会忘了此事,第二天依旧笑态向人,说到这儿,似乎这记忆差也是一种福气了。

0060 第六十一章 大年十五 抢夺战

人在这世上为了一口饭一身衣服劳累奔波,白丁之所以是白丁,大多还是家中无余钱可用,吃饭都成问题,哪有心思去读书,故而强行让白丁读书并不可取,安时礼便又道书馆可供学者一餐饭食之用。

但这又有一个问题了,既然入书馆就有饭可以吃,只怕有人好吃懒做,进书馆里骗吃骗喝,滥竽充数,安时礼转头又说一月一文考,文考过者,可得赏八钱,考三次不过者,则罚十二钱。

所以那位嘴里嘀咕着要被罚钱的姑娘便是小鹤子,而那位捋起袖子嚷嚷的人就是龙太子苍迟,是苍小七的亲爹爹,也是几年前被翁御一拳打飞的那条龙。

苍小七看到苍迟,犹如见了救星,松了嘴,朝苍迟飞去:“爹爹,爹爹,他想把小七拐到别处去!呜呜呜,小七差点就回不来了。”

此时的翁御无暇糖食苍迟了,变成人以后,沉着个脸和苍迟讲条件:“岳父大人,您待会儿再找我算帐,我现在有些事情需要区处一下。”

苍迟轮眼扫视苍小七一眼,虽然身上湿答答的,但没有一点皮肉伤,且龙鳞经雨水浸湿后耀出细细一层金光,有些许好看。

没有受伤,苍迟放了心,走上前一步将苍小七护在身后。

翁御这一声岳父,叫得不合折儿,反是火上浇油,苍迟怒火中烧,高声反驳:“谁是你岳父!”

“对啊,谁是你岳父。”苍小七也在身后回嘴。

“是的,我就是你的女婿,岳父大人,我们待会儿再聊。”自己的妹妹现在不知所踪,翁御没有心思再管别的事情,胡乱回答了一通,安全送回苍小七以后转头就要飞上天,去找寻翁卯卯的踪迹。

正要重新变成四脚年兽时,翁衍掉声指着着屋内的江砚书,道:“啊,那个臭道士在这里!我的卯卯在哪里。”

说完跨过门槛,飞风般冲入屋内,狠狠蛰了江砚书一眼。

翁御亦闻声飞去,苍小七的牙痕在翁御的额头上留下了一大圈,他顶着一圈牙痕入了屋内。

二人左右四顾一通寻找翁卯卯,没有寻到,最后视线一起落在江砚书怀里的那只白茸茸的……炸毛猫儿身上。

江砚书面容如常平静,那恶狠狠的目光盯来时,他丝毫不害怕:“再不回来,她就要把眼泪哭干了。”

“哥哥,哥哥。”翁卯卯见翁御回来了,眼泪在眶里打转,以为是做梦,站在江砚书的腿上一动不动。

翁卯卯的模样和从前不一样了,毛发炸,脸面湿,潦草不雅气,声音还有些沙哑,且那只独一无二的角也被东西给套住了,才几天啊,一只波波俏俏的年兽就变成了胖乎乎的野猫一样,翁衍瞪着眼,道:“这是只假卯卯!这个臭道长一定是把我们的卯卯卖了,又怕我们找他算帐,所以找了只似卯卯的猫儿来诈我们,哦,这猫儿会说话,没准就是这个臭道士用法术造出来的玩意儿,阿御,我们要小心,这个臭道士,心里脏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