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记者提到手中拿到的消息,也将要?登报对外公布的十多年前一批五人先?行卧底小队牺牲,部队会为几人追加烈士称号,她这回远赴西南军区也是因为多年前曾经关注过此事,那时候她还是战地记者,与?不少军中战士都有交情。

思绪翻涌,苏茵静静躺在床上,说不清道不明心头是什么滋味,迷迷糊糊闭上眼入了梦乡。

梦里,才?六岁的苏茵梳着两条短短的小辫子,正气鼓鼓同比自己大一岁的乡里孩子争辩。

对面两个顽皮的小男孩儿?指着苏茵道:“你爸是逃兵!丢人~”

苏茵水灵灵的眼眸霎时鼓了起来,腮帮子一咬,平时再乖乖软软,这会儿?也大声吼了回去:“我爸爸才?不是逃兵!他是…他是牺牲了…他是大英雄!”

提到牺牲两个字时,苏茵声音轻轻地,那时候的她还不太懂牺牲是什么意思,只知道这是爸爸回不来的原因,再也不会回来了。

可爷爷和奶奶告诉她,爸爸不会是逃兵的,他是为国家牺牲了,让她不要?哭,要?以爸爸为荣。

小小的苏茵头一次和人红了脸,瘦瘦的小脸蛋气得脸颊鼓鼓,小嘴一撅,甩着两条小辫子气哼一声,不愿再搭理他们。

梦里的感觉不舒服,堵得她胸口闷闷的,苏茵惊了一瞬,猛地醒来,脸上挂着浅浅泪痕。

葱白?的指尖轻轻抚上,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大学生考完期末考试放暑假啦?”

卧室门口传来男人欢愉热情的声音,顾承安献宝似的拎着刚买回来的猪下水给媳妇儿?瞧:“看看,我同事古大姐家里有人在肉联厂工作,我让她带的,二两肉票加上三?毛钱,给了四?斤猪下水,咱们凉拌了吃吧。”

不肯在厨艺上认输的顾承安已经找到了新方向,凉拌菜总不可能失手吧!

屋里光线昏暗,苏茵半起身靠坐在床头,轻轻嗯了一声,明显兴致不高。

将拴着猪下水的绳子挂在墙上的铁钉上,顾承安洗了手先?进屋去,好几天没见到苏茵,他可想念得紧。

因为期末考试的关系,苏茵醉心复习,已经两个星期没回来,两人只在顾承安前几天去学校给她送吴婶卤的猪蹄时见了一面。

这种时候,顾承安是很?有分寸的,坚决不打扰媳妇儿?,不拖媳妇儿?后?腿。

现在期末考试结束,男人上前扑到床上,一手揽着媳妇儿?,声音中是掩饰不了的欢喜:“是不是考试太累了?一回来就睡觉啊?放暑假了,你可以好好休息。”

苏茵感受到男人温热的身体,没回答他的话,转身将人抱住,埋头到他颈窝,此时,好似他宽厚的胸膛和炽热的拥抱中有无穷无尽的力量。

“怎么了?这么想我啊~”顾承安自然享受苏茵的依赖,抬手环住她,轻抚她柔顺的发丝。

苏茵没说话,只紧紧拥着他,又朝他怀抱里拱了拱,顾承安抱着抱着就察觉了不对劲。

伸手将人退开怀抱,单手刚想去拉墙边的电灯线,就被苏茵抬手按住。

“别开灯。”

声音有些哑,沙沙的,像是哭过后?的沙砾感,还带着些鼻音。

顾承安心往下猛地一沉,整个人僵直了身体,一手抚着苏茵手臂,手摸上她脸颊,感觉到浅浅的湿漉漉的触感,像是心脏被人揪了一把。

“怎么哭了?谁欺负你了?”

他从没见过苏茵哭,就连当?初她妈带着继父一家来恶心人,苏茵也没这样哭过。

手上残留的浅浅湿意灼得他难受,他最爱苏茵的笑容,怎么舍得见她哭。

原本心绪还算平和的苏茵却被顾承安这一句问得心里一酸,眼泪啪地掉了下来。

豆大的泪珠泛着晶莹剔透的光,顺着白?皙的脸颊往下坠,可苏茵默默流着泪是一点儿?声儿?没出,安静又脆弱似的。

就这么一下,更是吓得顾承安一颗心七上八下,抚上她脸颊轻轻擦拭泪水的手都有些颤抖。

“到底怎么了?茵茵,你跟我说说?考试没考好?还是谁欺负你了?乖,别哭。”

擦干眼泪,他轻轻往苏茵脸颊亲了亲,第一次哄哭着的媳妇儿?,他没有经验,只能压低嗓音,动作轻柔。@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苏茵的泪水止得很?快,打从一开始她就没想哭,只是觉得真这么多年过去,兴许能有个尘埃落定的结果,又遗憾爷爷和奶奶没等到这个消息。

只是刚刚被顾承安关心一句给问得鼻头发酸,双手揽着他脖子靠过去,嗓子闷闷地道:“我今天碰见了之?前在厂办认识的京市日报的蒋记者,她说,我爸可能能正名了,好像是当?年牺牲在了国外。”

顾承安轻轻拍着媳妇儿?的手臂,听?着她靠在自己胸膛,低低的声音说起蒋记者的话,又谈起自己小时候的事,这会儿?的她想到什么就提一句,听?得顾承安心里也闷。

“我也是不知道是什么感觉,就觉得,真的有这么一天?”苏茵在昏暗的屋子里盯着发白?的墙壁,喃喃自语,“小时候我跟别人说我爸是牺牲的,有人信,有人不信,让我拿出证据,说怎么没有烈士称号啊,我什么都拿不出来,但是我还是这么说。后?来我长?大了,上高中,再有人问起来,我就不那么说了,我只说我爸当?兵呢,没想到,可能真的有这么一天…其实爷爷奶奶说我爸应该是牺牲了的时候,最开始我还觉着也许还在呢,还会回来呢,只是时间?久了,我好像也不这么想了,真的太久了。”

顾承安紧紧搂着苏茵,亲了亲她乌黑的发顶,在黑暗中相拥:“是吧,会等到的,这不就等到了。我找我爸托人去那边军区打听?看看,你放心。”

四?天后?,顾承安先?于记者蒋薇传来消息,托顾康成的关系往西南军区打听?,得知真有一批十六年前的五人小队被安排到邻国做侦查卧底,却与?连队失去联系。原本五人不至于丢失身份与?联系,可随后?马上爆发的战争让当?时知情的三?个领导全?部阵亡,其余战士也在战争中死的死,伤的伤…

那失踪的五人小队自此便成为悬案,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也无法定性。

直到今年才?意外得知真相。至于具体的情况,那边也没从得知。

“这只是大概情况,我爸他手也伸不了那么远,还是私下走的关系,得知了个大概情况。”

具体的人员名单还得等西南军区最后?核实公布,顾康成难得动了私心,想起儿?媳妇家的情况,只问了那边一句,五人中有没有姓苏的。

苏茵抬着眸看向顾承安,等着他的回答。

顾承安此时喉咙发紧:“五人里有一名战士姓苏,老家地址也是你们那儿?的。”

苏茵睫毛一颤,盈润的眼眸晦暗不明,稍稍垂下眼睑隐藏了情绪。

等了多年的真相到如今时过境迁,也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

顾承安此时也别无他法,只将人揽在怀里,柔声安慰:“那边还在调查核实情况,也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具体的再等等消息。”

苏茵知道丈夫担心自己,勉强扯个苦笑:“放心,我没事。”

放暑假的苏茵突然听?闻这件陈年往事,顾承安更加不放心自己去上班的时候,她一个人待在家里,两人便收拾着行李回军区家属院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