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子一挥铁铲, 任时阑下意识仰面一躲,那铁铲堪堪从他脸上?刮了过去。

老头子拿铁铲指着?不远处排排站的小?孩儿:“来喝粥了。”

小?孩子们便跑上?来,挨个从老头子手里端粥。

任时阑刚才差点挨老头那一下,知道这不是一般人,他把手里拓印着?青铜鼎的图纸先?收起来,看着?老头给那些人放粥。

等?老头子又起下一锅的时候,任时阑忙赶上?去,蹲在灶前殷勤讨好,帮忙添柴添火。老头瞥他一眼,没什?么反应。

这一帮忙就是一个多时辰。满殿里都是喝粥的“呼噜呼噜”声。

任时阑眼看着?天已?深黑,估摸着?今天是不大可能有什?么结果了。今日周群随濯云长老受昆仑之邀去赴会,因此他觑了这个机会出来。

那老头子盛了最后一碗粥,在那里慢慢地?喝,任时阑决定再?努力一把,便上?去又作?揖道:“老前辈……”

老头说:“小?子,别来烦人。”

任时阑话又被堵着?,没办法,眼光扫过大殿里那些百姓,忽然心念一转。

任时阑道:“老前辈可曾听说过,如今蔓延城中的疫病?”

老头端碗的手顿了一顿。任时阑便把这些天所见过的那些贫民以及芸芸的病症叙述了一番。

老头终于开口道:“这跟你手里的东西有什?么关系?”

任时阑笑?了一笑?道:“那些病人,一旦卧床就一睡不起,精神□□逐渐耗竭,可是又不像是痨病肺热等?任何一种?病,我?也是在古籍上?查到此物,几经辗转,才寻到这里来,还求前辈指点。”

老头两道浓须雪白的眉下,眼神犹如水一般明彻,盯着?任时阑。

任时阑并不躲避,也坦然回视。

老头收回视线,继续喝粥,一边道:“这东西叫做‘三犀朝’,当年成帝造罔极寺,此物便作?为镇寺之宝,存放于塔林之中。”

任时阑疑惑道:“既然是镇寺之宝,为何古籍上?只有图画,没有其他任何记载?”

老头道:“因为此物已?毁。”

任时阑:“……”

老头道:“当年一场大火,把这里烧成了焦地?。”

这个任时阑自然知道。八十?多年前,永帝刚刚继位不久,这里就发生了一场大火,把个偌大的罔极寺一夜烧没了。

平阳坊的坊志上?说是因为意外走水,可是但凡对当年的历史有所了解的人,都不太会相信这个解释。

毕竟当年跟永帝争夺储位、打得水深火热的,就是这座佛寺的主?人曾经被称作?“庆廷天女”的会英公主?。

“等?等?。”任时阑忍不住道,“既然是镇寺之宝,想必是个稀罕法宝,怎么会一场火就烧没了?”

老头的粥喝完了,把碗放一边,起身,背着?手从大殿的后角门出去。

任时阑连忙跟上?去,跟着老头越过夜色里残破的几座殿宇,走进了一片低矮的树林。

任时阑左右环顾,只见夜色昏黑之中,仍然能看见那些焦黑古旧的墙面,高高低低、倒塌、断裂的佛塔的形状。

中央那座最高大的佛塔,从正中间断裂倒塌,只剩下下半部?分的两层。

老头干枯粗结的手按在石门上?,轰隆隆推开。月光穿过墙面的窗口,落在室内。

任时阑睁大眼,图画上?的神器,就这么出现在他面前。

他忍不住上?前,伸手摸了一下,那颜色冰冷的青铜,触摸起来却如玉一般温润。

龙头、虎身、豹尾、龟足的神兽,就蹲伏在陈旧破损的石台上?,头顶犄角舒展,身上?凤纹云涡倒映着?月光,竟显得昳丽。

“前辈……”任时阑回头看老头子。他对于法宝灵器也算有了解,这绝对不是一件仿制品。

那老头为什?么说法宝已?经被毁了?

“你可知道‘三犀朝’的名字由来?”老头抚摸着?神兽的犄角,“它的身体乃是由一头战死的‘辟尘’的独角所制。”

任时阑抱着?手臂点了点头。在这个世界,“辟尘”其实就是犀牛,或者说是‘灵犀’,是千年前就灭绝的一种?灵兽。

“它本是守生驱魔之器。”老头子道,“当年衡帝开疆拓土,领兵对抗魔族。这座‘三犀朝’的威力之巨大,可以在魔族侵袭下守住整个盛京。”

“能做到这一点,光靠‘辟尘’的力量可不够,它的头顶犄角,乃是龙族的三片‘护心鳞’所化。”

提到这个,任时阑彻底精神了:“龙族?您是指衡帝身边那三条帮他开疆守土的龙?”

他又看着?面前这座“三犀朝”,神兽那瑰丽奇异的犄角,细看却是由六条龙形小?兽张口衔尾、连接形成的。

但再?怎么看,也看不出这是三枚传说中龙族的护心鳞片化成的。

老头子冷哼一声:“当年的大火,三片‘护心鳞’失窃,你面前的这座法器,不过是个空壳而已?。”

他一挥手:“好了,你的疑问已?解,走吧!”

任时阑的脚却钉在原地?没动,看看神器,又看看老头,露出笑?容道:

“前辈,就算没了护心鳞,这法器说不定也还有用呢,要不借给晚辈带回去看看……”

老头子眉头一耸,瞪他:“不借!哪来的回哪去,别耽误我?老人家时间。”

任时阑又双手合十?作?揖,一副乞求的样子。

可惜老头铁石心肠,任时阑只好走了。

两个时辰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