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书礼面上谢恩,心里却是嗤笑,这样摸不着头脑的悬案,她一个十岁娃娃能翻出什么花儿来,她于本案的最大意义,不过是做个挡箭牌罢了。
但有一点他无法忽略,这个十岁娃娃的心思确实比寻常孩子要缜密。陛下放任这样一个女娃娃干涉朝政,终归是不妥的。
出了刑狱司再往东走几步就是闹市,叶青看着远处的店铺招牌道:“累了一天了,要不要坐下来喝点茶?”
“也好,”萧嫱答应着,“不如就去茶楼包个雅间儿,刚好理一理到手的线索。”
“我知道有家茶楼很不错,茶点也可口。”
“嗯,”萧嫱点头,“我甚少出宫,一切听你安排。”
到了茶楼,萧嫱将慧空法师的手书放在桌子上细细看着,叶青不解的问道:“是有发现什么线索吗?”
萧嫱指着第一页道:“你看,这起始的第一页可有何不妥之处?”
“这句子好像是断开的”,叶青又读了几句,恍然大悟,“这不是第一页!”
“没错,”萧嫱回道,“慧空法师抄写的是《小无量寿经》,但是开头的前三页缺失了,既是拿来供奉圣物的经书,怎会如此敷衍呢?”
叶青沉吟道:“所以,前三页是被人拿走了?可是这样做意义何在呢?”
萧嫱道:“我猜是被拿来包佛舍利了,供奉匣太大不方便携带,直接用手拿又会对圣物不敬,最好的办法是拿经书包住了,藏在身上。大概只有佛门中人,才会对圣物如此尊敬吧,而在当天夜里,唯一能出入佛塔的,只有慧空法师。况且,在我提出要拿走手书的时候,他分明迟疑了。”
叶青点头道,“你说的的确在理,可是五十年前的失窃案又该如何解释呢?同样的作案手法,同样的字迹,但是那时候红螺寺还没有慧空法师。”
“这正是问题的关键,我倒觉得,红螺寺和拂衣仙之间存在某种联系,或许正与红螺寺佛塔的来历有关呢?而且,你还记不记荒唐鱼?”
叶青不解道:“我当然记得,那可是我们的秘密。”
萧嫱眨了眨眼,念道:“事了拂衣去,莫问君何名你不觉得,这贼人的字迹,同那块石碑上的字迹一模一样吗?”
叶青一拍脑门,“没错,方才看到字迹便觉得熟悉,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莫非,这拂衣仙是荒唐池的仙人?”
叶青突然不说话了,他想起了一位旧相识。
那两个道士平时就神神叨叨的,犹记得他在出事前夕,寻风道长悄悄来访,说他命中当有一劫,唯有随他出家云游方可化解,还问他愿不愿意舍下一切,离开将军府。
他嚯嚯两拳就差砸在那臭道士脸上了,“去你的出家,本将军是有家室的人!”
寻风道长见劝不动他,摇了摇头,“时也,命也,将军日后若想通了,可以来老地方找我。”
说完,便领着他那更不靠谱的小徒弟慢悠悠的走了。
萧嫱垂眸沉思,“我也拿不准,如果是仙人的话,隔空取物未免是桩难事,如此一来,慧空法师的嫌疑倒是被洗清了。”
毕竟,谁也没见过仙人,经历过重生的萧嫱,对这些玄之又玄的事情,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不会的,他没有这样的能力,”叶青脱口而出道,话一落地,便意识到说错了话,连忙解释道,“我是说,如果他有这样的能力,为何还有特意留下书信,特意现身惊动侍卫呢?神不知鬼不觉的拿走不就好了。”
“对啊!”萧嫱拍着手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拂衣仙之所以大费周章的将注意力转移到自己身上,实则是为了帮红螺寺洗清嫌疑,佛舍利的失窃时间也许并不是盗贼出现的那一刻,而是在这之前!”
叶青擦了把冷汗,还好她的注意力全在案情上,没有注意到自己的紧张,“那……要不要再去一趟红螺寺?”
“要。”萧嫱果断应下,如果可以,她想和红螺寺做一笔交易。
出了茶楼,却见秦风候在楼下,萧嫱不忍拂他一番好意,于是上了马车。叶青也是极有分寸的,怕与公主同乘马车惹人非议,租了一匹马在旁边跟着。
萧嫱自知他用意,遮了帘子,脸却微微红着,叶青向来是为她着想的,做什么都要问过她的意见,也从不逾矩,不会做出让她难堪的事情。
当时,坊间盛传叶小将军惧内,唯有她拎得清楚,他那么做不是出于畏惧,而是出于对妻子的尊重。
犹记得出嫁之前,内务府的掌事姑姑教了她很多东西,大都是一些讨好男人的技巧。她虽然难为情,但是一想起父皇的嘱托,想起身为公主的责任,便坦然接受了这样的命运。
新婚之夜,她蒙着盖头坐在婚床上,忐忑不安的回想着掌事姑姑的话,琢磨着该如何侍奉未来的夫君,紧张得满头大汗。
不知等了多久,门被推开了,她闻到了很浓的酒气,紧接着一双捧着玉如意的手伸到她眼前,颤抖着挑开了她的红盖头。
她羞涩的抬起头来,映入眼帘的,是仅有一面之缘的叶小将军,他应是被灌了许多酒,脸颊红彤彤的,衬得肤色愈发雪白如凝玉,他那双清澈深邃的眸子,此刻亦是充满了不安与羞涩,他手里拿着如意和盖头,傻傻的站在那里,急促的呼吸着,迟迟不肯放下。
对于这桩被安排的婚姻,萧嫱既不抗拒也谈不上喜欢,她身边没有恩爱夫妻做模板,只听得掌事姑姑们说,世间的婚姻大抵是一样的,男主外,女主内,搭伙过日子罢了。男人有能耐,女人知退让,就能举案齐眉夫妻和睦,谋得个家和万事兴。
她记住了姑姑们的话,也相信自己可以成为一个大度明理的好妻子。
可是,她到底该做什么呢?是站起来为夫君宽衣解带吗?
叶青突然俯身,萧嫱以为叶青是冲着她来的,本能的往后挪着身子,倒是她多想了,叶青只是将如意和盖头放在旁白的柜子上,只因他身形高大,俯下身的时候带着莫名的压迫感。
她一张脸顿时羞得通红。
叶青见她害怕,也往后退了两步。
她害怕因自己的避让,惹得夫君不开心,连忙道歉,“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
叶青却轻声笑了,“你不必道歉的,从陌生人突然变成夫妻,我是个大男人都接受不了,别说你一个女孩子了。”
他从柜子里抱出两床被子铺在地上,“在公主真正接受我之前,叶青绝不冒犯公主,公主尽管放宽心。”
萧嫱睁大了眼睛,心中不解,他这样说,是因为忌惮自己的公主身份,还是对自己无意呢?她有些失望,神色黯然道:“将军,是讨厌我吗?”
“绝对没有!”叶青连连摇头,耳尖微红,“怎么会呢?我只是怕公主不习惯……”
他叹了口气,缓步走到萧嫱身边坐下,“这桩婚事来得突然,我想,陛下他大概没有问过您愿不愿意……”
萧嫱神色淡然,“皇命不可违。”
她何尝有选择的权力呢?
“我就知道,”叶青苦笑一声,星眸似乎黯淡许多,“叶青不想与公主做一对糊涂夫妻,叶青想要的,是两情相悦的婚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