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嫱今日穿得格外端庄,毕竟是重生以来第一次面见父皇,她不想太过随意。
养心殿内,萧焕面色铁青,握着朱笔的手上青筋四起,不出意外,折子上写的一定是立储之事了。
萧嫱心里感慨万千。
她的父皇不过三十余岁,正是风华正茂的年岁,却被多年前的一场算计彻底毁了。
谁能想到,九五至尊的年轻帝王,实则与宦官无异。他空有举世无双的容颜,空有凌驾众生之上的权力,却因为深深的自卑不敢与爱人相守。
这种绝望与耻辱,最容易造就暴君。
萧嫱由衷的敬佩父皇,这么多年他独自承受着痛苦,没有在屈辱中迷失自我,他依旧如从前那样镇静自若,用他的智慧与仁政,造就了君圣臣贤的佳话。
唯有面对立储之事,他才会勃然大怒,那些奏请他立储的折子,是一把把插在他心口的尖刀。
萧嫱永远都不会忘记,十五岁那年,父皇在她面前自揭伤疤时流露出的自卑与痛苦,向来骄傲的父亲,几乎是哀求着,把江山大业托付于她。
好在,一切可以重来,她深吸一口气,轻咳一声。
“父皇,儿臣来看您了。”
看见萧嫱进来,萧焕的脸色有所缓和,严肃中多了分慈爱与宠溺,“朕的小公主,昨天去哪里玩了?”
萧嫱故作生气道:“父皇,你监视我!”
萧焕冷哼一声,“父皇是为了你的安全着想,你倒是心大,只带一个侍卫就敢出宫,万一碰上危险可怎么办?”
萧嫱并不恼怒,只是装模作样道:“可是这样一来,女儿无论做什么事情都瞒不过父皇的眼睛了,女儿哪天心血来潮,想给您准备惊喜,不也办不到了吗?”
萧焕微微挑眉,神色完全缓和下来,笑道:“你放心,暗卫是极有分寸的,不会事无巨细的禀报。倒是你,一大早跑过来是不是有事求朕啊?”
“父皇英明!儿臣想在宫里另设学堂,邀请世家子弟一起进宫读书。”
“你呀!”萧焕轻敲她脑门,一本正经道:“依朕看来,读书是假,想见叶家那小子才是真吧!”
“父皇不愧是父皇!嫱儿与叶家小子投缘,想多见他几面,”她又是奉承又是撒娇,软磨硬泡,“您就答应儿臣吧。”
萧焕沉默片刻,他早有打算撮合女儿和叶青,只是没想到他俩的缘分会来得这么早。
按理来说他该高兴,可是不知为何,心里总是不爽。
他无奈道:“多交些朋友对你有益,但要保留分寸,不能失了公主的体面。”
萧嫱连忙回道:“多谢父皇。”
“算起来,瑾儿也到了正儿八经请师父的年纪了,朕就依你所言,顺势置办学堂吧。”
听到要和萧瑾一起听学,萧嫱心里“咯噔”一声,可惜实在想不出拒绝的理由,毕竟此时此刻,萧瑾是她名正言顺的弟弟,是父皇唯一的儿子。
更棘手的是,父皇为萧瑾请师父,便是有了立储的准备了,一旦立储,她的打算将会彻底落空。
上一世,萧瑾是在十岁时被立为太子,这么算来,留给萧嫱的时间只剩两年。
唯有改变父皇的想法,才有机会救下所有人!
迟疑间,心里已有了主意,她佯装不开心道:“为何是顺势置办?难道我的事情就只配作陪衬,瑾弟的事情才最重要吗?”
萧焕有些意外,她的女儿一向温婉,不会因这种事情生气。
他解释道:“嫱儿的事情当然是最重要的,可是朝臣们不这样想,倘若朕为你办学,那些大臣们一定纷纷上书说教,只有借着瑾儿的名义,朕才能图个耳根清净,这对你来说,亦是一种保护。”
“为什么?”萧嫱的声音带着愤慨,“同样是父皇的孩子,瑾弟可以有的,我为何不能拥有?我虽贵为公主,却不能理所应当的享受父皇的偏爱!我不明白,那些大臣究竟是轻视我,还是在畏惧我!”
短短的几句质问,却迸发出震撼人心的力量,仿佛是对命运的控诉。
萧焕眸光微动,脸上迅速划过一丝诧异。
她很少发脾气,即使受了委屈,也会淡然处之,这样谦和的性子,倒是与她母后截然相反。
这个女儿,虽然长得像极了皇后,性子却随他。
小孩子越懂事便越惹人怜爱,萧焕始终觉得对女儿有愧,愈发偏爱她。
萧嫱从来不会仗着他的宠溺任性妄为,纵然这样,还是引来了大臣们的不满。
想起那些振振有词的奏疏,萧焕脸色渐沉,他就是疼爱女儿,恨不得把所有最好的东西都留给她,父亲宠爱孩子,怎么就千夫所指天理不容了呢?
眼看着父皇的神色越来越阴郁,萧嫱只当是自己的话触怒了他,顿感失望道:“罢了,学堂的是父皇就当我没提过吧,我一个小女子,读再多的书又有何用,到头来不过是嫁作他人妇,于深宫宅院中相夫教子,蹉跎一世。天高海阔,山河万里,终归只是你们男子的天下,是女儿不配了。”
她冷笑着撂下这段话,头也不回的向外走去。
萧焕神色一动,眼里闪着异样的光。
“萧嫱!你站住!”
萧嫱顿住了脚步,父皇极少唤她的全名,看来这一次,他是真的生气了。
男女之别,其实是云泥之别,旁人这样想便罢了,萧嫱心寒的是,向来疼爱他的父皇原来也是这样想的。
但凡父皇多一个亲生的儿子,这些宠爱也不会落到她头上了。
她难掩失望伤怀,转身道:“父皇还有什么训斥的话,一并说罢,女儿听着。”
出乎意料的是,萧焕神色缓和下来,不怒反笑,拿着一本奏折缓步走到她身边,递给她道:“你看,这是什么?”
萧嫱迅速扫了一眼,“又有大臣劝父皇立储了?父皇是怎么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