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姨……我们先出去，好吗？让他……好好休息。太医说，他需要绝对的安静。”

……

第22章 告诫

江沅此刻哪里还有半分行动能力，她颤抖地抬起手，指着十七的方向，嘴唇剧烈地哆嗦着，开合了数次，却只能发出一些破碎嘶哑的气音，连一个完整的字都拼凑不出来。

顾寒月心中酸楚更甚，她用力，几乎是半抱半扶地将不住颤抖的江沅从地面上撑起来。

江沅的身体沉重得像是灌了铅，完全依靠着顾寒月的支撑才能勉强站立。

顾寒月搀扶着她，一步一步朝着门外走去。每走一步，江沅都要回头望去，仿佛离开一步都会让她再次失去那个刚刚寻回的珍宝。

过了许久，江沅剧烈颤抖的身体才稍稍平复了一些，但目光依旧死死盯着那扇门。

“这……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江沅猛地抓住顾寒月的手，力道大得惊人，“阿嵊……阿嵊他怎么会……在这里？！怎么会变成……这样？！”

顾寒月被她抓得生疼，却不敢挣脱。她迎上江沅那几乎要燃烧起来的目光。

羞愧、悔恨、后怕……种种情绪几乎要将她淹没。

“江姨……对不起……是我……是我从暗影组织手中，意外找回了的江嵊。”顾寒月思索再三，巧妙地避开了“活捉”这样的字眼，“但他……他已经完全不记得从前的事了。暗影对他……用了很多手段，他的身体和精神都……损耗得太厉害了。”

顾寒月看着江沅瞬间更加苍白的脸色，继续补充道：“我……我不敢立刻告诉您，就是怕……怕您看到他如今的样子，会受不了……也怕走漏风声，若是被人察觉，再对江嵊不利。我原本想……等他好些，再慢慢……”

“从一开始……你所谓的成亲对象，要娶的……就是阿嵊？”

“是。”顾寒月低下头，不敢看江沅的眼睛。

“寒霜……她知道吗？”

顾寒月沉默了。良久，才艰难地吐出几个字：“阿姐……她还不知道。”

江沅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时，眼底却是一种看不懂的复杂神色。她缓缓点了点头，声音低沉了下去：“你应该……早些告诉我的。”

顾寒月的心像是被针扎了一下，她急忙解释道：“现在江嵊的状态非常不好，心脉受损，情绪极度不稳。太医说受不得任何刺激。若是在短时间内让他接受这么大的信息量，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我担心……我担心他可能会彻底崩溃，甚至精神错乱……”

“毕竟……毕竟我找到他的时候，他连自己叫什么都不知道，记忆全无，更不用说……还记得自己的亲人。”

江沅听着，眼中的锐利和激动渐渐被一种沉重如山的悲痛所取代。她缓缓点了点头，声音干涩：“这倒也是……是江姨心急，欠考虑了。”

她顿了顿，努力平复着翻腾的心绪，问出了一个关键的问题：“把他……找回来，多久了？”

顾寒月的声音更低了，“没几天……就在皇宫发生那件事之前不久。”

江沅没有再追问细节。巨大的冲击过后，是近乎麻木的平静，以及一种更加深沉、更加迫切的渴望。她所有的思绪都汇聚成了一点。

“我……我想进去……再看看他。就看看……不说话，不吵他。”

顾寒月深知，事已至此，若再强行阻挠，未免太过冷酷，太不近人情了。

她沉默了片刻，终于缓缓地点了点头，声音干涩：“……好，但请江姨务必……控制情绪，他真的受不得任何刺激了。”

得到许可，江沅几乎是立刻挣扎着站起身朝房门的方向走去。

江沅几乎是屏住呼吸地靠近床榻，这一次，她才真正近距离地、仔仔细细地打量起这个失而复得的儿子。

那张脸依稀还能找到小时候清俊的影子，却早已褪尽了所有的稚嫩与玩世不恭，被一种深沉的沧桑感所取代。皮肤粗糙，眼下有着浓重的青黑，唇色淡白。

江沅的目光颤抖着向下移，落在十七微敞的寝衣领口和露出的手腕上。只一眼，她的心就像被无数根针狠狠刺穿！

那皮肤上新旧交错的伤痕狰狞可怖！身为身经百战的将军，江沅一眼就能认出有利刃划过的刀伤，是烙铁留下的烫伤，还有鞭痕、勒痕、以及更多她甚至无法立刻分辨出是由何种残酷手段造成的损伤……密密麻麻，布满了她视线所及的肌肤！

这哪里还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这简直像是一块被反复撕裂、又勉强缝合起来的破布！

她的嵊儿……她记忆中那个会调皮捣蛋、会缠着她要糖吃、会在阳光下笑得没心没肺的孩子……这些年，究竟经历了什么？！

巨大的悲痛和愤怒如同火山般在江沅胸腔里喷发，几乎要将她的理智彻底焚毁！

江沅终于明白，顾寒月为何那般阻拦，为何说他状态不好，受不得刺激……

这岂止是“不好”？！

一直守在十七身旁留意动静的太医见状，小心翼翼地走上前来。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将顾寒月请到了一旁。

太医从药箱里取出几张早已写好的方子，递给顾寒月，声音压得极低：“城主，这是调理心脉、安神固本的方子，务必按时煎服。公子如今元气大伤，虚不受补，需以温养为主，切忌大补或再用虎狼之药。饮食务必清淡，心境务必平和，万万不可再受任何刺激了……”

她细细交代着注意事项，顾寒月都一一记下。

交代完毕，太医迟疑了片刻，最终还是硬着头皮，几乎如同耳语般补充道：“还有……城主……请恕老臣多嘴……这……这男女之事……终究……终究需节制，切不可……如此……如此暴力啊……公子如今的身子，实在……实在经不起再次折腾了……”

太医的话如同一个个耳光，狠狠扇在顾寒月脸上。她的脸颊瞬间爆红，紧接着又因羞愧变得煞白，火辣辣地烧着。

顾寒月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只能极其尴尬地低下头，声音细若蚊蚋，含糊地应道：“……本城主……知道了。有劳太医。”

太医见状，也不敢再多言，躬身行了一礼，提着药箱匆匆退下了，留下顾寒月独自站在原地，脸上红白交错，看上去颇显狼狈。

……

第23章 她欺负我

这件事情以后，城主寝殿一侧的偏室被布置了起来。

一套沉稳的梨花木软榻取代了原本华而不实的装饰，榻边设了小几，上面常备着温水和安神的药茶。一扇素雅的屏风隔出了一方相对独立的空间，既不至于打扰到内室静养的人，又能让人抬眼便能看见床榻的方向。

江沅便在此处住了下来，未曾再回自己的将军府。对她而言，自丈夫离去后，江嵊便是她唯一的精神支柱。

如今江嵊失而复得，即便他昏迷不醒，记忆全无，但只要能在呼吸间感受到他的存在，于她便是最大的慰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