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月……”顾寒霜的声音轻若游丝，却异常清醒，“如今这世上……只有你身上……流着和我一样的血了……”
顾寒月心头一紧，隐约猜到了顾寒霜想说的话。
“我知道你心里一直念着阿嵊……但如今……阿姐这身子实在不争气……”
“阿嵊已经走了这么多年……”顾寒霜轻叹，“你也该……”
殿内一时寂静。
顾寒月张了张嘴，想要告诉她那个已经走了很多年的人，此刻正被自己锁在永安阁的密室里。
但看着阿姐如今的模样，又想起昨夜那些倒在血泊中的侍卫，她最终抿紧了嘴唇。
江嵊虽未直接参与刺杀，但也算是帮凶，若是让阿姐知道江嵊如今已经加入暗影，又会作何感想？
“阿姐……”
顾寒霜却不为所动：“朕知道这话残忍。但为了先祖打下的江山，你必须尽快择婿成婚，诞下子嗣。”她顿了顿，“这是你作为皇室血脉的责任。”
“别怨阿姐，你以为阿姐当年愿意入主东宫？愿意日日对着那群老狐狸虚与委蛇？”顾寒霜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可这就是我们的命！你喜欢自由自在的，那阿姐就成为皇帝，好让你永远都可以无拘无束的生活……没想到如今一切都白费了……是阿姐对不起你……”
顾寒月怔在原地，阿姐的话像刀子一样扎进心里。她看着顾寒霜咳出的血丝染红了锦帕，喉头一阵发紧。
“阿姐别说了……”顾寒月声音哽咽，伸手去扶。
顾寒霜却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你以为阿姐想逼你？”她眼中闪着泪光，“看看这满朝文武！若皇室无后，那些虎视眈眈的宗室，那些拥兵自重的藩王……她……她们会把先祖的江山撕得粉碎！”
“阿姐知道你喜欢江嵊。”顾寒霜声音低了下来，“那年他坠崖，你把自己反锁在房间里不吃不喝，最后直接昏倒……这些阿姐都记得。”她突然苦笑，“可江嵊已经不在了，而你……还活着。”
顾寒霜疲惫地闭上眼睛，“三日后，礼部会呈上适龄子弟的名册。就当……阿姐求你了。”
顾寒月心里五味杂陈，她望着阿姐苍白的面容，想起小时候她替自己挨板子的样子，想起她经常偷偷溜出去给自己买的糖糕……
顾寒月缓缓跪在龙榻前，额头抵着顾寒霜冰凉的手：
“阿姐……我答应，但我也有条件……”
“说。”顾寒霜冷冷地说道。
“人，我要自己选！”顾寒月抬起头，直视顾寒霜的眼睛，“而且……这个人的身份，世上除了我之外，不会告诉任何人。也包括阿姐……”
顾寒月似乎是怕对方不同意，赶忙又补充道，“当然！等我们诞下子嗣，我立刻会带着他来拜见阿姐！到时候任何处罚，我都认了！”
“一定要这样才答应？”
“一定！”
顾寒霜忽然睁开眼睛，锐利的目光仿佛能穿透人心。她盯着妹妹看了良久，才长长叹了口气：“罢了……就这样吧。”
顾寒月心头一松，却又涌上一阵强烈的心虚。她避开姐姐的视线，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
“别这么委屈。”顾寒霜突然轻笑一声，伸手抚上妹妹的发顶，“阿姐从小到大帮你做的坏事可不止这些……”她顿了顿，声音带着几分宠溺，“前些日子还有人弹劾你在永安城怠慢政务，说你整日游猎作乐，不理民事……”
顾寒月猛地抬头：“我哪有！那些都是……”
“阿姐知道。”顾寒霜打断她，眼中闪过一丝狡黠，“所以都替你压下来了。”她轻轻咳嗽两声，“现在……也不差这一条。”
“况且……我了解你……相信你选人的眼光。你选的人，不会错的！”
“阿姐……”顾寒月的声音有些哽咽。
顾寒霜从小到大都是这样一个人，即便自己闯了祸，顾寒霜也是这样，一边骂她不懂事，一边替她担下所有责罚。
“去吧。”顾寒霜疲惫地闭上眼睛，“三日之内……阿姐想办法给他伪造一个能服众的身份，以免那些老东西又七嘴八舌的叫唤……”
……
第9章 十七的自我攻略
顾寒月并没有马上离开，而是在龙榻边守到深夜，直到顾寒霜的呼吸变得均匀绵长，才轻手轻脚地起身。
她在四周仔仔细细的巡视了一圈，确认每一处都万无一失后才离开走出寝殿。
夜渐深，窗外只剩下虫鸣唧唧。
顾寒月替阿姐掖好被角，凝视了片刻那张与自己有七八分相似，却总是承载着更多重担的脸庞，最终无奈地叹了口气。
她的脑子里一团乱麻，两个身影在其中反复交织、碰撞。
一边是青梅竹马，是情窦初开时便刻在心上的名字，是那些一起偷溜出去看灯、月下并肩赏月、偷偷交换信物的点滴时光汇聚成的意难平。
另一边，是从小到大一直护着她的亲姐姐。是那个会冷着脸训斥她练功偷懒，却又会在她受伤时偷偷给她上药；是那个嘴上骂着她惹是生非，却总是毫不犹豫挡在她身前，替她扛下所有责罚的阿姐。
如今，这两方却站到了势同水火、你死我活的对立面上。
她被夹在中间，撕扯着，几乎要透不过气。更何况江嵊似乎是在失去记忆的情况下才加入的暗影……
选择任何一方，都意味着对另一方的彻底背叛，这种痛苦几乎让顾寒月想要逃避。
但眼下，显然有更重要的事。
想到此处，顾寒月的眼神重新变得坚定起来，她加快了脚步，朝着永安城的方向快速驾马而去。
……
夜色下的永安城褪去了白日的喧嚣，只余下高耸的城墙和沉默的坊门，像一头蛰伏的巨兽。
顾寒月回到永安阁后没有点灯，而是借着窗外透进的微弱月光，径直走向卧室角落的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