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登时眸子一亮,本是忧郁的面容上添了不少喜色,他笑问道:“可是元奕贤侄来了?”
少年也是喜色满面,笑着点点头,“是,三公子已经在前院等着了,您可需先更衣?”
老者颔首,笑着应道:“你倒是心细,好,你且让元奕贤侄等等。”
说罢,便撩袍而去,少年欣喜地起身,几乎是一路小跑着出了小庙,兴致冲冲地向前院赶去。
前院,一名少年静静负手而立,清晨的日光稀薄而温和,打在他颀长的身子上,他线条精致的眸子里带着几分柔和的笑意,以处事不惊的态度平静地看着窗外的树。一头乌发随意拢起,倒是增添了不少优雅和随和。
半晌,他勾起唇角,为绝俗的面容上添了几分明朗,他含笑看着大胆落下的雏鸟,叽叽喳喳地在他身边玩耍。他自生高贵,衣着朴素却是合体,暗水银纹细腻地勾勒在袖口,更是衬得修长如玉的指洁白光润。
赶来的灰衣少年咋舌,呆呆地看着他静怡的模样,突然不忍打扰他。
那少年却是极为灵敏,回过身来对着灰衣弟子遥遥作揖,他温和地道:“麻烦阁下了,多谢。”
那人顿时羞得满脸通红,连连摆手,道:“不会不会,长孙公子客气了。家师已在更衣,即刻便到,公子先入座好了。”
听得那小弟子一番话,屋外大步而来几人,为首的一身清淡,自气质来看倒是和长孙元奕相同,只是年方四十,却是眸色精明。随后而来的几人都是相同的装束,却少了几分柔和,多了几分随意。随后而来的便是几个粗眉大汉,身形魁梧,脸上的笑意却颇是明朗。
长孙元奕笑笑,上前一一认过。
先前最先来的书生模样的人举扇作揖回笑,道:“恕余某眼拙,这可是长孙三贤侄?”
长孙元奕含笑着欠下身,轻然笑道:“余先生眼可不拙,您‘神鹰’的威名可是全然不假,正是小侄。”
身后几人也纷纷笑起来,却多了几分敬意。
“神鹰”余丘遐,以“百里之外无物可逃”之名胜于武界,他擅暗器,遥遥之外的暗器他都能一一看清,又可说出暗器路线,令天下好汉都为之称妙,因此以“神鹰”为名。
余丘遐笑着又客气了几句,便与长孙元奕攀谈起来。
一屋子其乐融融,余丘遐听长孙元奕说着近来各个教派之事,其余人也听得仔细,却忽闻门外有人大笑着喝道:“好!长孙三公子实在是俊!还颇有见识!在下喜欢得紧!”
那声音朗朗传开,带着几分内力传入屋子,余丘遐顿时一惊,他本是无防范之心,可声音一来却觉得胸口一痛,当即闷痛难当,心下大惊,环顾四周,却见其余人的脸色相比之下只差不好,似乎都是被那人随意一句话所带的内力震到了。他顿时觉得一片惊惧,当下抱拳道:“不知是哪位高人?我诸位也好拜见拜见?”
余丘遐的武功虽不说是一等,却也是众多人中的拔尖,胸口疼痛难当,也不免惊了惊。他也不枉是好汉,对自己受伤一事绝无愤怒,只觉来者武功高强,所处上流,胜他十倍,只觉得满心佩服。
那人飘然而入,打量着长孙元奕,半晌笑道:“长孙公子近看真是漂亮得紧,实在是倾国倾城啊!”
一屋子人见他没有恶意,看他们的眼神又隐隐有几分歉意,当下忘了不满,顿时纷纷大笑起来。长孙元奕也笑笑,对他欠了欠身,不语。
有人笑着喊道:“那可不是?可有比长孙三公子更美之人?还请高人引见引见啊?”顿时所有人又是一片大笑。
那人笑道:“长孙公子虽然是美极,可这武功和为人却是令在下咋舌惊讶啊!不枉为一好男儿。可这美貌上嘛!在下倒真是见过比长孙公子美多了的男子,这人想必诸位应该是听说过的。”
余丘遐笑着道:“您所言不假,空有好面容可不成,这为人品德以及仗义可是重要的!不知您所说的是哪位啊?”
那人笑眯眯地一拂袖,脸上收去几分轻松,多出几分敬意,他微笑道:“那孩子就是季某老朋友的嫡系徒儿,那老不死的可就这么一徒儿,不论是从武功还是从面容,都是出类拔萃的,只可惜啊,那孩子可没长孙三公子那么大气和宽容,那孩子是有仇必报的性子。”
当下,众人纷纷愣住了,有几个猜出来的也不敢说什么。
余丘遐突然退后几步一作揖,恭敬道:“敢问大侠可是‘十界七首之一’的季先生?”
季乘康笑笑,摆摆手,“余先生不必如此,我的确是贱姓季,草名乘康。我七个人不过是仗着点背景优势,多了几分内力罢了,如何都不能算是自己的成果。又何来‘首’之称?”
长孙元奕一抖袍,同样欠下身道:“那季前辈说的可是天界的玄天少主?”
季乘康含笑着点点头,想起长孙冀曾在交天峰顶以一敌百的英勇模样,不免多看了长孙元奕几眼,笑道:“那孩子虽在容貌和武功上胜过你,可性子却比不及你啊!有时的确是难登大雅之堂。”
想当年他每说一句话,那君零都毫不客气地顶了回去,说得他连连败退,毫无反手之力,不禁苦笑。
烈阳高照,晒得君寻悔头晕目眩,只觉得自己这次回药王峰后觉得会被认为是去沙滩晒太阳了有四五个小时了吧……
悲了个催的。
没关系,她现在不是摇摇欲坠想睡觉的状态了,她很有“诚意”和“歉意”地跪在地上,托着脸颊头一点一点的,一副“再不来人她就会睡着”的模样。
她昨晚下山时差点摔下去,吓得她魂飞魄散,硬是一夜没合眼。她从不敢规规矩矩地走着狭长的台阶下山,她怕。早些年的恐高症倒是被沈流年天天挥霍完了,她对高度也不再害怕了。可是她还有一个非常不科学的毛病,小竹说这是“空间幽闭症”。
她怕走狭长之上的楼梯,一节一节很陡,她曾站在山脚下,光是看着那台阶就吓出了一身的冷汗。
所以,她害怕,因此没睡觉。
从而导致她现在非常没“诚意”和“歉意”地眯着眼睛。
直到一个模糊的人影出现在视野中,她满脑子瞌睡全褪去了,吓得一个激灵赶紧挺直腰,感受着寒冷顺着脊背往脑勺窜,担心着自己的背会不会挨一巴掌。
他丢下一个篮子,冲她冷笑一声,淡漠地道:“吃吧,吃完了赶紧走人。”
君寻悔怔住了,什么意思?
他做的饭菜那味道她死都忘不掉,明明还是在埋怨她吧,干嘛送饭?还是说这是一个很恶心的考验?不太可能,他相当讨厌做作地去试探他人,因为会产生不必要的麻烦和不想要的隔阂或是其他效果。
还是说,他和那个姓楚的人所说的完全不同?他当真是厌恶她至极,以至于这送饭都只是施舍。
他瞧不起她,不要她。
或许从一开始,他就不稀罕她。
他的确是瞧不起她,所以把她看得那么严,什么都要他自己来。药再苦也必须喝,即便他会哄她、逗她、给她糖吃,也必须喝下药;再热闹、再精彩的日子里他也要逼着她早点睡,十二点之前她若没睡觉,第二天他起床时就一定会把她也揪起来,让她在三点的漆黑中昏昏欲睡;书再难再无趣,他也会逼着她背,看完后他就像个老师一样在那里提问,答不出来的话她第二早还得三点起来读书;出去玩必须要有人跟着,即便是他有事出门也要有六百玄天军跟着,若是没有,被他知道了就要被拎去写字,写到天昏地暗,写到饥肠辘辘,写到她写的字和他写的完全是一个样,分不出是谁写的。
看来,他的确是待她很严,虽然有时很疼她。
原来他从未正眼瞧过她。
她就这么一文不值么?以至于连最后一个亲人都要嫌弃她没用。
但她的确是没用,她一生下来就是个没用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