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天军从树林之后纷纷跃出,张惶地想要去看君零,寒零理也不理,直径而过。
树林之中,烈马奔得飞快,寒零仰起头,以一种从未有过的狠毒目光凝视着夜空,眼底一片血红。
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仇恨。
奔出去一天一夜,寒零被追了上去,拦在山涧。
寒零拉着尉迟隐风,一声不吭地跑出去找水,玄天军都吓得说不出话,最后还是鸿古帮忙按脉。
承碧竹蹲在一边惊得脸色苍白,鸿古也是白着脸小心翼翼地去卷君零的袖口,卷完后一手的血,殷红地印在手里。他颤抖着手去摸脉搏,摸了一会儿惨白着脸又偏了偏方向去摸,最后还是承碧竹哭了出来。
“哪来的脉啊?你摸洞干嘛……”
鸿古急得满头大汗,换了只手去摸还是一样,摸不到。
李言阴跪在一边脸色发青,“有,有心跳不……”
“有个毛!”承碧竹哭得愈发凶起来,哭得眼睛通红,“你有没有读过书?他心脏废了,怎么可能有心跳!”
“那,那那那……”沈语阳吓得连话都说不完整,结结巴巴地问道,“我,我,我们少主……”
“让开!”淡漠的声音从他背后响起,沈语阳往一边一跳,仰着头看着逆着日光的人,眼泪刷地流了下来。
寒零站在一边捧着水瓶,默然看着尉迟隐风不耐烦地挥手赶开沈语阳,见他弯下腰,探手轻轻搭上满是血的手腕。
血中雪,摄人心魄地苍凉的美。
尉迟隐风沉默须臾,仰起头道:“给他喝点水,我去看看能不能找到人。”
寒零默然不语,点了点头,即使她不信那些医生,君零这个样子她不认为那些人能救得活,她只信苍亦箫。苍亦箫很神,她刚才涂了他给的备用药,裂开的肩膀已经不痛了,甚至能感觉到飞速地愈合,切合的感觉让她坚信那个舞剑舞得别有滋味的医生很神。
他的外伤虽然严重,但是不会过多影响到生命,他们还是可以包扎一下的,关键是心脏。
一个帝君皇就差点废了他的心脏,他们却不会医心和神经。
鸿古突然仰起头,带着哭腔道:“他喝不下去!”
半死不活的躯体已经本能地拒绝了一切外来食物和水分,事实上,他们连他是生是死都不知道,只是干巴巴地等在那里,等他什么时候有点动静好让他们松口气。
曾几何时,也有过这样的情况……
寒零抱胸站着,默默地看着那张苍白的脸,嘴角还染着刺眼的猩红,她突然一变脸色,眼神一空。
血!
血血血血血血血……
这个骇人的字眼突然从脑中闪过,黑暗之际,又是那种毒辣仇恨的目光,看得心惊肉跳。寒零一愣,大力甩甩头,强迫自己把眼底泛上来的血红甩下去,浑浑噩噩地想着他留给她的话。
想起睡梦之中他喃喃那个名字……叫什么来着的,她记不清了,但是他曾要过她去转告一个人一些话,话是什么?她也不记得了。
她骤然一惊,想起那个大雪纷飞的夜晚,他身后衣着华贵的男子,投射在他身上心疼的眼神转到她时就变得有些排斥,带着怒意似在埋怨她,他们非亲非故啊!那个男子万千风华,自生高贵,能有那种气质的人为数不多,好像是他师尊吧……
找他有用么?
转又想起他说过的一比十,他师尊可能是在闭关,否则就不会找不过来的。
一边思量着,寒零扭过头,对他们说:“你们下山去找点吃的,不要荒山野岭的,别分散了走,小心有追兵。”
烈阳宗她倒是不怎么担心,她担心的是冰绞宗。他们有本事碾了烈阳宗,也要提防着冰绞前来报仇,现在没有他,没有一百零一号的封荧,她一个六十六号屁都不是,连自己什么封荧都不知道,甚至也没用过。
待所有人都下山了,寒零慢吞吞地坐了下来,捧着脸细细地打量着他,他虚弱之际或是安静时是最好看的,每一线条都是惊心动魄的美,只不过是染了血罢了,有煞风景。
这么胡思乱想着,她伸出手去抹开他嘴角边的血,手心划过他下颚的光润,血拈在手上,她发着呆搓了搓手指,突然一愣。
殷红之中居然还夹杂着金色,包裹在里面,即使是少的不能再少,也是摄人心魄的刺眼亮丽,即便是这等金色,也是她见过最亮的颜色了。
她捧着水瓶愣了一会儿,伸出手去摸他的手,一片冰凉。她犹豫须臾,两只小手捧着他的手搓了起来,摩擦生热,总得有点温度才像个活人。
搓了好半天也不见起温,她粗鲁地紧紧拽着他的手,看着他纤细的手指,感受着他指尖的冰凉,凑到嘴边哈了哈气。大夏天的他身上怎么就这么凉?寒零爬过去摸了摸他的额头,不热呀,也没发烧来着……
意念和理智在脑海之中逐渐涣散,瞳孔也变得空寂。她捧着他的手想了很久,苍白的小脸被红日照的发亮,她抓起水瓶,咕咚咕咚地喝下泉水,凑到他嘴边,愣着凝视他依旧是樱色的唇,伸出同样早已冰凉的手,捧住他的脸,一低头,笨拙地含上他冰凉的唇。
弯的腰都酸了,她狼狈地趴在他身上,今日才明白,撬开他的牙关有多难,那一夜他怎么就那么轻而易举?还是说那一晚上她已经很困了,半梦不醒的才被他占了便宜……无论是什么都好,关键是要撬开他的牙。
水都顺着唇边流出去了,她辛苦了老半天也没打动这个将死之人。
“哼!”她恼怒地冷哼一声,模模糊糊的口齿不清,“你张不张嘴?你不张,以后我也不张!”
似乎威胁才是管用的招,他微微松了下来,她便如同撬钉子一样撬开他的牙关,舌头窜了进去。
她突然一皱眉,松开他,呸呸呸地吐了下来,伸出袖子抹掉嘴里的血。他满嘴都是血,让她想起布莱斯比划着自己当初拔牙时所给的描述。她端起水瓶,又喝下一口,再次凑到他嘴边,笨乎乎地送了进去,又用舌头顶了下去。
他乖顺地咽下,却依旧不肯醒来。寒零一边蹭着自己满是血的牙,一边翘首以盼。
恍惚间,山头空寂,一声轻悠的呼唤随风而来,遥遥而去,消散在山涧之下的长天白日。
夜晚中山涧里的风的确很大,又是高海拔,冷得不行,好在鸿古有所思虑,下山时买了些褥子,为了御寒。
好歹剩余的人要不就是军训过的,要不就是一个人在荒郊野岭活过的,除却寒零这个没本事的,其余人都铺好了地铺,承碧竹更是顺带帮那原来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丫头打点好了一切。
等到所有人都收拾好了,却看见寒零一个人坐在崖边,愣愣地仰着僵硬的脖子看着月亮,背影被镀上荧光,显得格外孤寂苍凉,她抱着膝,高高扬起头,月色顺着她一头黑发流下,一时间转色成了森然银发,不得不叹月下无情之笔。
承碧竹叹了口气,慢慢走过去,在她身侧坐了下来。
寒零愣愣地转过头,有点怪异地看着她,承碧竹对她露出一个苦涩的笑,抓起她的手在手里蹭着,想要给她一点温暖。
半晌,她抬起手,揉了揉寒零的脑瓜,强笑道:“这都四更了,睡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