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1 / 1)

“……说真话。”

“豆腐。”

“……”

第三章 良辰美食奈何天

早知道此人不能轻易相信,我一阵冷汗,又用箸尖指了指另一盘看起来浓油赤酱的菜,“那这个呢?”

“唔,显而易见的,冰糖炖红烧肉。”桑枝脸上一片含羞带怯,绯红的脸颊像是最绚丽的那片晚霞。

“……”我依旧以沉默应对。

她浅浅地撅起嘴来,似乎是在不满我的不解风情,后来在我顽强的审视目光下屈服,才不甘愿地解释道,“哎呀,好吧,豆腐。”

“……那个呢?难不成还是豆腐?”向来无肉不欢的我嘴角微抽,虽然知道底下的菜都是一片凄风苦雨的素斋,但手上执着的筷子却还是没有停歇,放入口里嚼了嚼却又觉得口感不像。

这回桑枝倒是一派坦然,只不紧不慢地解释道,“哦,那是豆干。”

“……”

方才一边随我一起毫无形象地埋头苦吃的邱五晏倒是乐了,“哟,不错,这姑娘真省钱。”

我戳着碗底,无语凝噎。

眉娘此时没有在灵栖,不知又是去哪里转悠了,我微微抬头看向坐在对面的小黑,想看看他又是什么反应,然而他清冷的脸上并无半分波动,只如往常一样敛着眼细细咀嚼着,每样都尝些,但每样又尝不多,慢条斯理的模样丝毫也不担心菜会被我们两个吃相足够丧心病狂叹为观止的人全抢光。

见他吃得一派和谐美好,这时才迟钝地感到羞耻心的我也不自觉放慢了几分下筷的动作,埋头一小口一小口地吃起来,一时动作不协调,差些把舌头咬到,我犹豫了一会,考虑了一番美色和食物的可比性,最终索性选择放开了肚皮大快朵颐。

不知是否是错觉,我居然听到了对面小黑的一声低低的轻笑。不知道他是否是在笑我,只知道我霎时窘迫地再不敢往前看他的表情,只自暴自弃地胡乱塞了满个腮帮子的豆腐苦吃。

见气氛已渐入佳境,桑枝开始跟小黑搭话,“哎,我听他们都唤你小黑对吧?那我该唤你什么,黑大哥?哎呀,好奇怪,唔,小黑大哥?也不好……小黑哥?如何?”

终于要出手了……我在心里低低哀叹一声,自己咽下了说话的念头,和邱五晏一道格叽格叽地继续埋头苦吃,以做一个良好专业且有职业道德的好背景。

半晌也听不到小黑的回应,桑枝也不恼,只挽起袖子亲热地布了一道菜到他旁边的碟子里,“既然你不喜欢我这样叫,那我以后还是也唤你小黑吧。你尝尝这个,方才我瞧着你都没怎么动筷子,可是我做的菜不符合你口味?”

嘎嘣嘎嘣嘎嘣……我跟邱五晏动作一致地面无表情啃豆皮。

那头她心心念念的地方依旧没有得到回应,小黑虽是低着头的,但手中的筷子却不露痕迹地避过了装着那筷子菜的地方,继续埋头吃饭。

好一记无声无息无色不见血的暗箭,我险些要当场笑出声来,然而拿人手软吃人嘴短,为了下次还有这等口福,只得作无知状,讪笑着继续吃得满嘴油。

“嗯,小黑,你若喜欢的话,我天天做给你吃可好?”她倒是有耐心得很,纵使是得到了这般的冷遇,也只不过是赌气地眨了眨睫毛长长的杏眼,雪白的指尖一圈一圈地将自然垂下来的发丝缠成了几缕别致的弯弯绕,又乍然松懈,绷紧的发丝忽的散开来,纤细而修长的手指上还留有些许勒过的红印,慢慢地晕开来。发梢带着微微的弯曲,衬着她姣好的容颜,诱惑非常,而她妖冶的眼波流转,声音清媚,偶然倾过身时衣襟下的酥胸半露,与其说是聊天,更像是明目张胆地逗引,“桑枝以后就做你小黑一人的份儿,可好?”

窸窣窸窣窸窣……我和邱五晏两个极有共识地目光呆滞地吃着盘中餐,对眼前的香艳场面假装视而不见。我趁她不注意瞟了一眼胸口的波涛汹涌,当场便决定日后听邱五晏的话多喝牛乳好早日……咳,成长。

然而无论桑枝在小黑面前如何摆放姿势再加上言语逗弄,那头的小黑从始至终都埋着头,对眼前的风情依旧视而不见,我一边跟邱五晏争抢到了“鲍鱼酿水晶虾仁”里的最后一块豆腐,心里暗自想着,反正就算桑枝只做一份,到时候也可以去小黑那边抢食……

身软娇音易推倒,做饭撒娇样样行,自带技能真是好凶残啊好凶残……同为“姑娘”的我忧愁地小泪横飞,一边恨恨地抢着夹了两筷子娇羞丰腴的“红烧肉”豆腐来安慰我严重受打击的小心灵,顺带心安理得地笑纳了一边邱五晏恨铁不成钢的一个“没救了”的绝望眼神。

本女侠是何等气概,才不会跟区区臭狐狸斤斤计较,此时正逢良辰美食奈何天,自然是埋头苦吃大快朵颐才是正道,尔等凡夫俗子怎能参悟得透?

心里还没盘算完,小黑就已经离了凳站了起来,往后院水槽的方向走去,大概是准备洗碗,桑枝忙也随着站起来,“正巧,我也去,正好你带我熟悉一下灵栖里的路线,也好以后大家相处不是?”

小黑回看了她一眼,显而易见地皱了皱好看的眉,却没有拒绝。

桑枝欢喜地推开几分眼前未动过分毫的碗筷,站起身来翩翩然随他而去,一边还在缠着他叽叽喳喳,从大厅到后院一路都是她娇俏得让人恨得牙痒痒的笑声,却又不得不承认是真的一对才子佳人。我仅抬头速度地瞧了一眼,便马上闷闷地低头继续跟邱五晏大声叫嚷着抢食,虽然表面还是一派风平浪静的模样,然而或许只有我自己知晓,我的心里此时已经未知地恐慌起来,手中捏着的筷子也愈发沉重起来。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小黑先前也是对我这般冷淡的,后来似乎是因为我的不断纠缠才逐渐有了几分话题,还对我笑,对我好,带我飞,还给我买冰糖葫芦,可是这回却来了一个更加千娇百媚的桑枝,长得好看,而且又会撒娇,做的饭连向来对吃食挑剔的邱五晏都不顾形象地埋头苦吃,无论哪点似乎都比我好了千千万万倍,不知道小黑是否也会对她做同样的事?对桑枝笑,对她好,带她飞,还有……

还有,从此,小黑说不定就要给别人买冰糖葫芦了呀。

想到这里,我突然有些惆怅,虽然知道小黑做得并无错处,却还是觉得心里堵得慌,不知是为了即将消失的冰糖葫芦还是为了甚么,看邱五晏疑惑的眼神,只得对他咧嘴一笑,再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抢走了他筷子下势在必得的一块豆腐,自然也接受了黑了张脸的邱五晏“痛爱”的一个暴栗。

好不容易舍得放下筷子,我餍足地摸了摸圆滚滚的肚子,又抹了抹油光闪闪的嘴巴,剔着大白牙出门散步消食时正好碰见在后门处躲躲闪闪的小王麻子,我朝他勾了勾手指,“走着,我们去后院捉虾蟆去。”

本抱头准备鼠窜的小王麻子受宠若惊,转回身来放下手,结结巴巴道,“捉,捉虾蟆干嘛?”

我本来想豪气干云地拍拍胸脯,但发现是在太过一马平川以至于无从下手,于是转而豪气干云地拍了拍此时存货充足的肚子,很是雄赳赳气昂昂,“今儿晚上偷偷放邱五晏被褥里去,谁叫那厮方才吃饭时鄙视我。”

“……”

第四章 失败的挑衅

这份极饱众人口福的差事还做了不到三日,桑枝便已找上了我,直截了当地说受不了这份苦差事了,顺带赠送了一汪惯用的泪眼朦胧。

这所言应该非虚,这瞧着也不过几天时间,她原本红润的脸色竟已惨白如纸,只是说句话都要虚倚着旁边的什么物什歇一歇,似乎怎么也提不上劲来了一般,连性子也不如刚来时那般活泼了,瞧见她近日每次从后厨里走出来时就跟要去了半条命一般,着实让人有种害人“香消玉殒”的负罪感。故我心里虽还是疑惑不过三日她怎么会就整成了这副虚脱得仿佛快魂归天外的模样,却还是应了。

“谢谢阿若姑娘,”她口中道着谢,有气无力地拔下头上的一枝绿油油的祖母绿簪子丢给我,“你看,这抵住宿费够么?”

一码归一码,毕竟灵栖并非施粥坊,人是要关心的,钱自然也是要收的。我随意地瞟了一眼,那祖母绿簪子成色好水色足,怎么说也够她休养个半年多了,忙道,“够了够了。”

“早说嘛,害我还受了那么多的罪。”桑枝丧气地嘟囔着,苦恼地用指尖轻轻地抵着太阳穴,眯着眼睛很是愤慨,“早知道这破玩意儿这么值钱,就早抵了了事,不能吃不能喝的,也不知搁在头上有什么用。”

我把簪子收入怀里,一边道,“桑枝,你还是先休养一阵子吧,需要让邱五晏看看,顺便开个药方吗?他虽然是个掌勺的厨子,但是对付这些小病小痛的应该也能行。”

她忙摆了摆手,脸色苍白,气若游丝,纵使是这样的病态也美得惊心动魄,“不用了,我自己调养一段时间就好。”

见她这般坚持,我也没有再勉强,毕竟并非要好的关系,不好说些什么,只礼仪性地道了句“注意身体”便掩上了门,由得她去。

自此灵栖重新恢复了无美食的平静,桑枝也重新做回了安安稳稳的住客,我原以为桑枝的那句“调养几日就好”仅是一句客套话,没想到竟是说认真的,眼见的也不过两日的时间,她已然恢复了那生龙活虎的模样,每天喝喝茶,撒撒欢,逗逗来往的客人,除了每日都能递进数十个为她神魂颠倒的路人疯狂地来送刺蔷薇以至于给街口花坊张姨相公的肚子上又添了几块肥油之外,倒也是一派宁静祥和。

遗憾自然是有的,毕竟再满足不了口腹之欲,对于向来尊崇“民以食为天”的我无疑是灭顶之灾,但莫名心中却隐隐有些庆幸。还好,她还没有来得及抓住小黑的胃和心。还好,小黑还是小黑,名称的前头还没有缀着一个“桑枝的”。一切都还是“还好”。

此时桑枝正倚在门口,纤长的玉指把鬓边如烟似云的墨色发丝轻轻地撩至耳后,露出雪白干净的耳廓和白皙的脖颈,在阳光下泛出白璧般温润的颜色,垂下的墨色长发缠绵入腰,将本就纤细得咂舌的腰肢绕得更显得不盈一握,一阵风吹来,灵栖门外的玉兰花纷纷掉落,香味四溢见有一瓣玉兰落在她的发上,黑发白花,红妆裹素,恍若九天玄女下凡。

已有几个路人经受不住这般美景诱惑,只顾着探头去看,却撞了门前呲牙咧嘴的石狮上,引发桑枝又一阵咯咯的轻笑,让被撞的人还来不及咒骂,就恍恍惚惚地带着一脸幸福的表情爬起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