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1 / 1)

姜玉似笑非笑地盯了一眼地上散落的香灰,“皇姐在说什么,皇弟怎么听不太明白。”

“买通将军府里的下人,在本宫日常焚的香料中添了夹竹桃粉、细辛、马钱子、雷公腾,样样皆是令人慢性中毒的药材,呵,你还真是煞费苦心。”姜雪芍冷笑了几声,因为气急攻心而引得又一阵咳嗽,待抚平了气后方骂道,“数十载过去了,你居然还没死心!你以为本宫以前没有察觉你那些龌龊肮脏的心思?本宫告诉你,你从前得不到他,如今就算使尽手段,也得不到他!”

“皇姐有空追究皇弟我是否对您的夫君有何企图之心,还不如多关心关心边疆战事,毕竟……他人是在那儿,”姜玉面上的痛色一闪即逝,转而轻笑了一声,深灰色的暗眸里隐约有狠辣之色掠过,“皇姐自小便精通药理,方才列举的自然不差,然而其中还有一味,皇姐却没有猜到。”

他蓦地倾下了身子去,不顾她眼中显而易见的抗拒和厌恶,只轻声笑着附耳道,“皇姐可有听说过……蝉蜕。”

蝉蜕……金蝉脱壳,调虎离山!

姜雪芍浑身一震,想到这次战争打响的异常,心里陡然生了几分不好的预感,“你要干什么!?”

“皇姐怎那般激动,本就是带病之身,若是又气倒了,那可真是回天乏术了。皇弟能干什么,不过是根据计划给边境那些蟊贼们提供了几个埋伏点而已,苏大将军既然被人称作‘战神’,想必这一次……也能死里逃生罢。”他悠悠地说完,又是不以为然地笑,“皇姐,我始终都弄不明白,您明明是个女儿身,凭什么那般得父皇宠爱,自小便出尽风头,仅是因为有了个得宠的母亲?”

他收敛了浮在面上的几分笑意,转而残酷地弯起嘴角,“若这也就罢了,我还当您是我的皇姐,可是您千不该万不该风光得意过头,抢了我看上的人。苏大将军如今是第一个。坠落神坛的滋味……皇弟总有一日,会让皇姐也感同身受的。”

她心里依旧记挂着那边的苏乐是否遭遇不测,然而面上仍装作不曾被惊惶到一般反唇相讥道,“你心里也应当知道,他永远不可能跟你在一起。”

“是啊,因为得不到,抢过来似乎又很麻烦,所以……还是毁了好。”姜玉假装苦恼地盘算着,然而那一双阴冷的眼里再掀不起任何波澜,只直起身来,拍了拍手,“皇姐,您好不容易进宫一趟,此刻就安心在宫中养病吧,皇弟就先,告退了。”

她藏匿在锦被下的一直紧握着的拳头,终于无力地松开,随即又狠狠地握紧。

当晚,一只从将军府内飞出的信鸽被蛰伏在府外的探子射下。

行军十日,传来捷报,主帅苏乐率领十五万大军成功镇压西北暴.动,即将前往东北方向。

行军十五日,传来捷报。

行军一月……

每一次收到外头传来的捷报,她便惊喜一分,然而随即心中的惶恐更甚。她是清楚的,边塞之地越往其下,地势便愈加险峻,前期成功的堆积都有可能成为下一关的亡命因,只希望他接到简书后,能尽快改变进军路线。

行军三月,边关传来噩耗,主帅苏乐行军“一线天”时被早已守候在那的戎狄们以巨石所埋伏,最终寡不敌众,全军覆没,还有一个无名小卒不知去向。

将士们的尸体被一具具地搬走清理,只余了她一人滞楞在原地,尚带着血腥气息的风把她火红的裙裾吹得猎猎飞舞,分不清其上沾染的到底是血还是泪。呆滞地看着那具血肉模糊的尸体,几乎已经辨认不清其上俊朗的眉目,那一瞬间她心中想到的不是复仇,也不是痛哭失声,而是他临走前给过她的那一个比蝶翼还轻的吻。

原来真的已成诀别。

然而她却没有看到,在她身边的灌木丛后,有一个穿着血淋淋的小兵衣服、沿着逼仄小路飞奔而去的男人,眸色青碧,手舞足蹈,形色仓皇。

他的一生如好风凭借,一路荣光,从没想过他终有一日会输,然而最终却还是输了全局,输了她。

路是单程,他已无法回头。

【红颜枯骨】完,下一卷【似是故人来】

【似是故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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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商量秘事

沉寂了许久的灵栖今日终于迎来了第一位熟客清风。

不同与往日里的嬉皮笑脸没个正经模样儿,他一进门,便已微低着头朝我沉声吩咐道,“若丫头,把门窗都关严实了,我寻你们跑堂的有话要说。”

“是。”见清风他眉目凝重,显然是寻小黑有要事相商。十有八九,便是那复国之事。

我一时间猜不透他口中即将要披露出的消息好坏,但此时却也不敢马虎,应了一声后便急急奔走关上了四周的门窗,末了又还是觉得不甚放心,干脆把二三楼的门窗也统统给关了个严密齐全。

下楼时他们已然在絮声谈话,我沏了一壶茉莉香片,又低着头为他们满上。

清风霍然抬起头来看了我一眼,有意无意地止住了口中的话头,看神情似是有些犹豫。

我正手足无措间,小黑倒是一派淡然地抬起眼来,抬起手理所当然地拉我在他旁边坐下,又将眼前一盏香气四溢的清茶轻缓推至我面前,明里暗里间已然表明了他的立场,待清风面上终于露出了然的神情时,小黑这才颔首,淡声挑明道,“无碍,我与阿若之间无需隐瞒,先生请放心。”

清风这才轻咳了一声,继续说道,“在下自三年前奉殿下所托后,便日日夜观天象,北落星与紫微星逐渐暗淡无光,昨夜更已齐齐显现了倾颓之势,民间有谣言四起,说是当今国主名不正言不顺,才惹得天象有异。”停顿了一霎,他又舒开眼角笑道,“也亏得姜玉那个老贼整日沉湎于声色犬马,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容易被推翻。”

三年前?……原来小黑三年前便已然一步步筹划好了,我却全然没有发觉。

“明日午时三刻,便是天狗吞日之时,那时势必民心大乱,动荡无主,若是能及时加以抚慰,必当如有神助。”说到此,清风蓦地压低了声音,站起身来离开了座位,掀开下摆在小黑面前伏身拜下,略显嘶哑的声线在一片幽静的黑暗中显得冷厉异常,“殿下,姜玉气数已尽。这个王朝,气数已尽。”

言下之意,已挑得分明。

我手中捧着的成窑五彩小盖钟陡然一阵轻颤,溅出了一滴滚烫的茶水在手背之上。我低呼一声,“砰”的一声重重地放下了端着的茶盏。清风和小黑的目光一时间都投向我来,带着几分疑惑。

小黑拧了拧眉,似乎猜到了我的心思,扶起清风之后,便将手心轻轻地覆盖在我被烫红了一片的手背上,望向我的目光和煦。

我此时正在心神不宁之中,然而此时听到问话,却不得不装若无其事地朝他笑笑,呐呐道,“这么急?”

“此次天狗吞日之异象至多维持两个时辰,我们可用的时间紧迫,刻不容缓,”他看向我,墨黑如渊的眼眸里隐约有一种名唤“野心”的光芒毫不掩饰地跳跃着,不消一霎,便已承凌云之势,“阿若,当今形势如此,一时之差,便是成王败寇之别。”

“嗯,”我低下了头,轻声道,“没事的,我懂。”

我都懂的……然而,却无论如何都说服不了心中翻腾而起的失落感。

清风也是个心思乖觉儿的,见话已然说完,便已然起身拱手告辞,刚走到灵栖外头,便又重新恢复了原来那般懒散无赖的模样,临行前还暗暗指了指小黑的方向,又朝我促狭地挤了挤眼,颇有“孺子可教也”的得意之感。

我正兀自晃着神,然而忽然想到了什么,赶忙跳起身来追了出去,然而走到门口又风风火火地折返回来,提上了一壶好酒,落下了一句,“小黑,我去送送疯子……啊,不对,清风先生!”

清风尚未走远,依旧是一袭松松垮垮的桃红云锦纹长袍,一侧的袖子几乎要拖到地上去,腰间配着流光溢彩的华鬘,走路姿势大摇大摆,仿佛要横行天下。以前总认为他仅仅是个四处招摇撞骗舌灿莲花的算命先生,然而此时才真正明晓,他浮夸轻佻的外表下,居然有那般厉害的本事。

我迈着小短腿,气喘吁吁地跑到他面前,“清风先生……”

“哎,打住!”他竖起食指封住了我的嘴,作势纠结起了一双浓眉来,“若丫头你还是照往常唤我疯子吧,这一口一个先生的,刚开始好听,之后听着怪别扭。”

我提了提手上的酒壶,“我来给你送酒的,好酒。”

“好丫头,够意思,没有白疼你,”他欢喜地掂了掂手中的酒,又拨开软木塞子嗅了一嗅,这才摇头晃脑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说吧,你是要我奸还是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