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轻得像飘落的羽毛，却重重地砸在刘羽唯心上。

“再返回卫城，我妈安静地躺在病床上，跟我爸走的时候一模一样。”

“等待我的还有一份病危通知书。”

他说道这里，突然笑了，嘴角扯出一个略显扭曲的弧度，像是压抑到极致的绝望在崩溃的边缘起舞。

“医生说送来抢救的还算及时，但能不能熬过去还要看我妈的意志力。”

“邻居说，我妈面对着我，一直尽可能维持着心态。对她来说，真正的悲痛是从接待完所有人，甚至送走我之后，才开始的。”

“我当时是真的懵了，我以为我在做噩梦，狠狠地抽了自己几个嘴巴子，把医生和亲戚都吓坏了。”

刘羽唯的心脏猛地收缩，她仿佛能看到当年他脸颊上的红色掌印。

“周围所有人都用同情的眼神看着我，拽着我的胳膊说我不能倒下，说我得坚强。”

“可我脑子里嗡嗡的，那些声音就像涨潮的海水，要把我活活淹死！”

“我一个人跑到医院边上的护城河想静静。结果碰到个女孩搀着位病人在那儿散步，她的背影跟你实在太像了。

他的声音突然变的柔软，目光落在刘羽唯的脸上，又迅速移开。

“我突然很想听听你的声音，” 他接下来的话轻得几乎听不见，“想问你能不能别丢下我一个人。”

刘羽唯只觉得喉咙发紧，酸涩的情绪翻涌而上。

“可我没有接到你的电话，你打了么？”

他的呼吸突然变得急促。

“我打了，打了好几次，但你始终关机。”

“???那你可以给我留言啊！” 刘羽唯脱口而出。

“我试了！” 靳朗声音带着破碎感，“但你把我删掉了…”

刘羽唯这才想起来，分手之后每天还是忍不住点开聊天对话框，也不知道在期待些什么。她气自己太没出息，干脆直接把靳朗删掉，消失在视野里，眼不见心不烦。虽然之后后悔过，但对方毕竟也没有再主动联络，她觉得已经为这段感情努力太多。

一切都似命运的机缘巧合。

靳朗摩挲着手机的边缘，黑色的屏幕上仿佛还能看到当年那条无法发送的信息。他的声音低沉沙哑，一字一句艰难说出口。

“看着发不出去的那行字和红色的感叹号，我才意识到，或许，你是真的喜欢上别人了。”

“那段日子我像个溺水的人，每天都生活在现实和虚幻之间，科学、玄学、唯物、唯心我都试过…”

他的瞳孔微微扩散，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充满消毒水味的白色地狱。

“我不明白为什么是我，命运太不公平！”

声音陡然拔高，转瞬又恢复低沉，肩膀颓然垮下。

“但混在医院里，你时时刻刻都能看到有人笑着痊愈、有人痛哭离去。生死就是那么一瞬间的事儿，所以我又觉得，人生遗憾大概是老天爷提前写好的剧本。”

靳朗突然端起杯，一饮而尽，似乎需要借着酒意才能说出接下来的话。

“我劝我自己，阴差阳错是人生的常态，有缘我们或许还能再次相逢，有缘我和我爸下辈子还能成为父子。”

刘羽唯见他的睫毛在昏暗的灯光下微微颤动，下一秒，他突然撩眸，目光直探入她的眼底。

“但如今想来，当初做的许多选择，与其说是为你考虑，怕你担心，不如说是我不敢面对自己的懦弱。”

乐队歌手下场休息，台上只剩下萨克斯手独自演奏一首蓝调，悲伤的旋律裹着叹息钻入耳骨。靳朗的声音反而愈发清晰。

“我以为那些善意的谎言、情绪的隐瞒是成熟，我把那些说不出口的顾虑和对未来的恐慌都包装成对你的体贴。“

他语气中带着浓重的自嘲，“自以为是、自我感动。”

“我那时太害怕失去，反而用最错误的方式推开你。”

靳朗的声音突然哽住，他深吸一口气，像是即将潜入深海。

“幸好我妈总算闯过鬼门关，但那几年她身体一直也不太好。”

“每次陪她去医院复查，我眼前总能浮现身在机场要去找你的画面…”

他用指尖轻轻敲击太阳穴，“那些该说没说的话，那些没有努力挽留的瞬间在这里反复出现，在深夜啃噬我的睡意。”

“什么有缘再见啊，天意啊，命运啊，那都是骗自己的。明明就是我没有给你足够的安全感，明明就是我没有勇气去争取。”

萨克斯的尾音在空气中震颤，靳朗抬起头，眼睛真诚地看向刘羽唯，刻意放缓了语速，每个字都像是经过深思熟虑。

“其实，真正的在乎，从来不是替对方做选择，而是哪怕忐忑也要说真话。不是被动等待命运的施舍，而是为了万分之一的可能也竭尽全力。”

他的眼中泛起水光，喉结艰难滚动，声音像是从胸腔深处挤出，破碎成一片片。

“可惜，当年的我，既不够诚实，也不够勇敢，让你一个人承受了那么多不确定。”

他突然停下，清了清嗓子，像是要把那些哽咽都咽回去。调转话题，声音却依然带着未散的颤抖。

“还有，你刚刚说我们的感情开始于一场游戏，如果没有真心话大冒险，是不是我就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他轻笑着摇了摇头，“不是这样的，小羽。”

“你曾经问过我什么时候喜欢上你，我其实真的无法说出一个准确的时间点。”

嘴角不自觉地勾出一抹温柔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