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激动得浑身发抖,仿佛从地狱一下子被拉回了人间。
她语无伦次地向手下讲述方天亦当年从歹徒手里救下自己的英勇事迹,眼前却浮现出他那苍白消瘦得几乎透明的脸颊。
笑容僵在她的脸上。
地下五年,他的身体已经算不上健康。
就算他没被狗吃掉,那他去了哪里?
他受了多重的伤?
在那场大雨里,电量耗尽的驱狗器,他是怎么摆脱那些藏獒的?
他一个人是怎么做到的?
他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她站在尸山血海般的狗场中央,站在倾盆大雨之下。
希望的火苗重新燃起,却微弱得可怜。
他可能还活着。
但他可能重伤濒危。
他可能永远也不会原谅她。
12
方天亦在高烧和噩梦中反复挣扎,感觉自己时而沉入冰冷的海底,时而又被灼热的火焰炙烤。
模糊中,总是有一双温暖而略微粗糙的手,一遍遍用温水拭去他额头的冷汗,轻柔地抚平他紧蹙的眉头。
“天亦乖,不怕,妈妈在。”
“喝点水,慢慢来。”
当他虚弱地睁开眼时,看到的是母亲熬得通红的双眼和父亲一夜之间似乎多了许多的白发。
母亲变着花样给他煲汤炖粥,都是他童年最爱。
父亲虽沉默寡言,却会每天准时出现在病房,有时只是坐着看文件陪着他,有时会笨拙地削一个苹果递给他。
他们绝口不提常幼珊,不提那五年,不提狗场,只是一点点填补着他千疮百孔的心。
身体情况稳定后,他被转入了方家的疗养别墅,几位老研究员也在这里。
“天亦!”
“方老师!”
几位老人看到他气色好转,都激动不已。
张教授声音哽咽:“天亦,好孩子,谢谢你,那天晚上要不是你。”他说不下去了,只是重重地拍了拍他的手背。
方天亦摇摇头,眼眶微红:“该说谢谢的是我。是我连累了大家,害大家受苦了。”
“这是什么话!”另一位性格爽朗的陈教授立刻打断他,挥挥手,“过去的不提了,我们几个老家伙商量好了,国内那摊子烂事,我们是不想再掺和了。你要是不嫌弃,我们这把老骨头,就跟着你在这边重新开始,咱们继续搞研究。哪里黄土不埋人?哪里不能做学问?”
“对!跟着你干!”
“咱们再弄个‘晨曦2.0’!”
方母在一旁看着,既心疼又欣慰:“哎呀,这下好了,咱们天亦又有得忙了。不过啊,天亦,有件事得告诉你,”她故作神秘地压低声音,“你那个大学时期的老冤家,秦净,还记得吗?就是那个总跟你抢实验室资源,最后毕业论文非要跟你选同一个课题,硬是逼得你把模型精度又提高了0.5%的那个小姑娘?听说她现在就在隔壁州的那个顶级实验室,风头正劲呢。”
秦净?
这个名字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瞬间在方天亦沉寂的心湖中漾起了一圈细微的涟漪。
脑海里立刻浮现出大学时,为了争夺那台最新进口的光谱仪使用时间,他和她各自带着团队在导师办公室外“巧遇”,唇枪舌剑。
有次会议他做完报告,她第一个站起来提问,问题尖锐刁钻。
会后,她却主动走过来,递给他一杯咖啡,说:“虽然不想承认,但你的推导很精彩。”
那个永远跟他较劲的秦净也在这里?
方天亦苍白的嘴角,微微动了一下。
一种类似于战意的东西,极淡地掠过眼底。
方天亦深吸一口气:“各位老师愿意留下帮我,是我的荣幸。大家放心,你们的家人,我会安排妥当。”
他看向母亲,母子间一个眼神交汇便已默契十足。
他转回头,清晰地说道:
“我会请母亲出面,以海外研究所人才引进的名义为各位的直系亲属提供担保和协助,尽快办理探亲或移民手续,让他们来这边与大家团聚。所有手续费用、初期的安家费用,由我来承担。”
“如果家人暂时不愿或不能出国,”他继续道,“我会确保每月都有足够的生活费,通过安全可靠的渠道送到他们手中,直到你们团聚。国内的关系也会打点好,绝不会让任何人因为你们的选择而打扰他们的生活。”
他不仅要为自己开启新生,也要为这些因他而遭受无妄之灾、又毅然选择他的前辈,扛起这份责任。
几位老教授闻言,更是感动得不知说什么好,只能连连点头。
处理完这些事,方天亦感到一阵疲惫,但心底却异常踏实。
他再次望向窗外,异国的天空辽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