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妨,我愿意。”秦玄枵抬起头,凤眸微微一弯,与他的视线碰撞在一处,对视几秒,秦铎也率先移开了?视线,那目光太过灼热,令他脸颊微微发烫。
坐在桌旁用?晚膳,秦铎也一边安静地咀嚼,一边心道稀奇。
他竟然能在忙起来的时候,按时吃上饭。
饭后,又按时喝了?药,秦铎也睡了?一下午,多日来的疲惫已经洗去了?不少?,他现在精神很不错。
他与秦玄枵重新?坐在书案旁,玄衣卫送来了?汜水州牧的账簿。
账簿摊开放在桌案上,秦铎也略一看过,提笔在账簿的一处画了?个圈,眉头蹙起。
“多收的粮税,过了?一边州牧府的账,然后重新?转移到了?义仓之中,正准备在水患之时施粮?”秦铎也将笔杆抵在下颌上,思索片刻,眼中划过锐利的光,“倘若没?有岐川郡事发,便查不出二次税收之事,这批粮草倒是真成?了?汜水州牧的美名将州牧府的粮食拿出,开义仓赈济百姓。”
“竟然如此。”秦玄枵将头挨近了?些,凤眸微眯,他此刻也懂了?这账簿的意思,忽地冷笑一声,“广积粮,缓称王......?”[2]
秦铎也略一挑眉眼,抬头看他,见秦玄枵神情认真。
真是默契,一瞬间便能道出自己还尚未说出口的思绪。
“所以这个汜水州牧,”秦铎也用?笔杆的背面点了?点账簿,轻声道,“需得仔仔细细地查清楚,他究竟牵扯多少?人?。”
“懂。”秦玄枵点头,“玄衣卫在清查,必不会放过他。”
窗外黛色东山,一轮银月缓缓升起。
秦铎也和秦玄枵初步将这部分的账簿梳理过后,秦玄枵将其他的公务搬到桌上来,逐个分开,“需要批阅的在左边,重新?打?回的在右边,我们速战速决,争取今夜早些歇息。”
秦铎也提笔,点了?点头,蘸上墨,翻开卷宗。
夜色渐深,月盘恒常,坠于?天幕,月华成?妆。白?露色的光清清浅浅洒了?一地,如同镀上了?一层银霜。
屋内,二人?围坐于?桌案旁,发丝逶迤衣角,两相交融,纯白?和玄色的衣摆层层叠叠,融入彼此的衣衫中,烛火照映在眸光之中,温柔缱绻,暖光盈盈,与屋外的银月色遥相呼应。
流光皎洁,一如身?侧之人?。
一时间屋内只剩下纸张翻阅的莎莎声响。
又过了?许久,秦玄枵从?政务中抬起头,向身?侧一看,见秦铎也已经批阅好了?属于?他的那部分,却没?出声打?扰他,只是安静地趴在桌案上,闭着眼,呼吸平缓,浅浅睡去。
额角的鬓发随着对方?偏头的动作,遮住一半眉眼,憧憧的灯影围旋于?他眉间唇边,晕染开一层温柔的暖色,光与影交织,呢喃呐呐。
秦玄枵眼中光影醉意粼粼,他轻轻俯身?过去,在秦铎也的额上落下一吻。
第073章 归京
十?一月初四, 大魏皇帝御驾岐川郡。
汜水州各郡县官员人人战战兢兢,人人自危。自初四始的二十?日,秦铎也和秦玄枵两人一起彻查了汜水州所有均线的账簿和公务文书。
加之楼柯是本?地人,对当地的真?实情况了如指掌, 没有一个被查证的官员能够糊弄的过去?。
仅仅半月的时?间, 整个汜水州被底朝天犁了一遍, 拔出萝卜带出泥,从?上到下,有问题的, 被彻底清理了个干干净净。
秦铎也手段老?辣,又惯会扮出个温和善意的面孔;秦玄枵狠戾, 一直黑着脸一身血腥之意, 往往对那些沾了些罪过的官员,一顿恐吓夹杂着威胁和笑眯眯的鼓励,吓得人连忙匍匐在地以示忠心,涕泗横流地保证绝对改过自新。
十?一月廿四,岐川郡的水患后续安置事宜彻底处理结束。
秦铎也洋洋洒洒写了一整篇治策,先将堆积在汜水州义仓的多收上来的粮食挨家挨户重新按人头分?发下去?。为了保证冬天的住所, 也为了解决后续过冬的粮钱。
以工代赈, 从?灾民中征集人手, 前去?岐川河道旁清理冲积出来的淤泥,用工钱取代无法长久的支持的赈济粮, 淤泥清理过后,就是重新搭建房屋,临时?的难民营可以作为应急的寝宅和住所, 后续种种,均安排地熨帖。
一时?之间, 秦铎也和秦玄枵的名声在汜水州一带达到空前的高度,随意经?过家家户户,都?可以听到从?窗户中传出来的由衷的感激与喜爱。
将要离开的时?候,秦铎也问楼柯,问他愿不愿意去?京城赋职为官。
楼柯与他并立与夕阳之下,一副文人风骨,摇了摇头,说:“京城,就不去?了。在下生于岐川,长于岐川,后来有幸考到了京城,却?发现?京城之大,容不下一个毫无家世背景的平民。”
“你去?过京城?”秦铎也侧眸看他。
“是啊,大概是二十?多年前了吧,那时?在下刚及冠,本?揣着一身抱负,自认为有几分?才?华,想去?京中施展一番,却?发现?是走投无门。”楼柯笑,眼角有细细的纹路,这才?看得出有几分?年长的沧桑来。
“京城已成定型了,插不进?去?,在下在那蹉跎了几年,后来一日在京郊,偶然遇到一位女夫子,她比在下年岁大些,正?在传道授业,在下听了几天,恍然大悟,就背起行囊,回到家乡做了个小吏,希望能凭借自己的一份力,至少让岐川好些。”
“京城的女夫子......传道授业?”秦铎也忽然想到,说,“是余引墨?”
“文大人竟也知道她,看来她真?的一直在坚持啊。”楼柯赞叹了一句,回想起一生,无奈笑笑,不知又想起什么,眼中划过憧憬,“岐川就是在下的家乡。据说成烈帝时?期,岐川是真?正?的富庶之乡,岁岁仓廪充足,商路也繁华,十?万人家参差,檐牙相啄。在下想在余生中,就留在岐川,在下还有残年时?日,希望可以见到岐川换个人间......也不知道不能有幸再见成烈帝时?期的场景。”
“楼先生,请别这么说,这次多亏有你,让村民一路逃到京城,敲响了登闻鼓,才?彻底将这被掩埋了许久的罪恶重见天日。”秦铎也将手搭在楼柯的肩上,郑重地看他,“你有善心,聪慧,也有能力,既然想留在家乡,那做汜水州牧如何?若你觉得合适,我回头让陛下写圣旨。”
楼柯先是怔了怔,然后面色严肃起来,也郑重地应下,“柯必不辱使命。”
应声过后,他低头看了看搭在肩上的手,眼中忽然闪过一丝惊讶,说,“文大人,有没有人对你提起过,你的相貌,和成烈帝有五分?像。”
秦铎也一僵,但?面色却?不显,随口问:“何出此言?”
楼柯道:“在下曾祖父曾是楼家村的村长,家中有一副族中老?人与成烈帝一同躬耕地画卷,画卷中成烈帝也是这么拍了拍对方?的肩膀,鼓舞农人辛勤耕作的。”
秦铎也顿了顿,他回忆了下,年轻时?确实是下过岐川,在育苗令刚推行的时?候,需要切身实地去?考察推行的效果,所以选择了稻子可以一年三熟的岐川,和百姓们共同耕种。
好像当时?确实是有个民间的画师,将这一幕画了下来,他没怎么在意,就任由这画卷散布开了。
“哈哈......”秦铎也毫无感情地笑了两声,“能和圣皇帝有几分?相似,是我的荣幸哈哈哈......”
说着,擦了下额角不存在的汗,假装自己很忙。
这天傍晚和楼柯在府衙城楼上望着夕阳聊了许久,秦玄枵在府衙内等急了,便?出来寻人,见两个人在城楼上相谈甚欢。
后来那天晚上,这人生了好大一个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