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笑容渐渐消失，眼神变得黯淡：“因为我饿了……好饿。”

饿？

“你师父……不给你饭吃吗？”

九茌摇了摇头，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是我没用，我赢不了师父……”

她叹息似的缓缓讲述起雪山上的十几年。从很小的时候，师父就开始教她武功，告诉她只有打赢了他才有饭吃。上午输了，中午没饭吃，下午输了，晚上就要饿肚子。起初师父还会放水，后来渐渐严格起来，时间也不再限制，说饿就真的什么都不给她吃，还把被揍的鼻青脸肿的她关在药房里，要她反思自己是不是偷懒怠惰，也因此，她常常挨饿。唯有一次被锁药房时饥不择食，吃光了架子上晒干的草药。

“你如何分辨哪些有毒，哪些无毒？”陆小凤忍不住问道。

“我不知道，我都吃了。那一晚好难受……肚子疼，浑身也疼的要命，一整晚我痛的在地上打滚，感觉自己要死了，可我没死，我坚持到了天亮，撑了下来……后来我饿肚子再吃草药的时候，就没有知觉。师父说，我那晚把他的剧毒药草和治病的珍贵药草都吃了，所以身体已经百毒不侵。”

难怪她能躲避西门吹雪的剑，难怪她的血可以解毒，代价却如此无情和沉重。

陆小凤心里一阵抽痛，轻抚着她贴在脸颊上的发丝，生出怜惜：“我原以为，你师父对你很好。”

九茌的眼神有些茫然：“我不知道……我从小到大，只见过师父。”

醉酒的原因，她的声音又慢又轻，像隔着一层雾气，回忆久远的梦。

若非醉酒，她不会告知这些过往。

陆小凤终于明白，她冷淡的性格不仅是因为雪山的孤寂，更是因为唯一亲人的古怪和冷漠。她没有接触过正常的人际情感，她以为人与人之间冷漠才是常态，她从未获得过关心。如今，师父已逝，雪山也成了回不去的过往。

他重新趴在桌上，与她面对面，两人的呼吸几乎交织在一起。九茌半睁着眼，眼神朦胧，已经很醉了，像是随时会睡过去。陆小凤看着她近在咫尺的脸，心里忽然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陌生情愫。

“小池子。”他轻声唤她，声音温柔得像是怕惊扰了她的美梦。

九茌慢吞吞眨着眼，没有回应。

陆小凤静静地看着她，许久才低声说道：“你师父捡到你之前，也许你还有亲人。若是能找到他们，你想见吗？”

她呆呆回答：“不知道。”

“你师父是在哪里捡到你的？”

她眨了眨眼，食指在酒杯里沾了点酒，在桌面上一笔一划缓缓写下一个“茌”字。

“这里，”她顿了顿，说道，“所以成了我的名字。”

陆小凤默默记住了这个字，下定决心：“小池子，我会帮你找到你的家人的。”

夜风宁静，烛火渐渐暗了下去，九茌的眼皮也越来越重，伏在桌上已睡了过去。陆小凤看着她沉沉入睡的模样，心里生出一种从未有过的平静与柔软。

屋灯昏黄，街道无人，夜已深了。

陆小凤背着九茌，缓步而稳当的走在只有凄星冷月相伴的无声孤寂的路上。她睡着了，他也没有说话，此刻的静谧，叫他心生欢喜。

花满楼的小楼就在路的尽头，楼里还亮着一阵灯，光透过窗子映了出来。

他还没睡，还在等着她。

浪子是没有家的，自己应该将她送进去，送到他的身边，可站在楼下时，陆小凤迟疑了。

他抬头看向窗后摇曳闪烁的烛光，似能透出花满楼坐在窗边的影子而身体已自动转过身，回走。

陆小凤背着九茌回到了自己暂居的酒楼房间。

房里没有点灯，他将她小心轻柔放置在床上，侧坐凝视着月光下少女的睡颜，低头却见她不知何时捏住自己的袖口，明明没有用力，可他好像被一道力气牵着俯下了身。

她在这瞬间微微睁开了眼，弯着唇角，呢喃道：“小凤凰”

呓语一句后闭眼的少女，混合着酒气和肌肤上的香气，织成一张纯白的网，将浪子二十年的风流尽数困于其中。

他不禁苦笑：“小池子，我是个男人，还是个禁不起诱惑的男人。”

第147章 作者的心软就是痛苦的开端

陆小凤是个禁不起诱惑的人, 更何况是美丽的少女，还是令他动心的少女。

即使她根本没有“诱惑”，但她的存在本身就是最大的诱惑。

只是, 他什么都不会做。

陆小凤虽然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却也绝不会乘人之危。

若他喝醉了，也许会借胆妄想些什么，可他酒量太好, 偏偏千杯不醉, 所以, 他除了将她的手松开放进被中什么都不能做，只能清醒的沉沦，独自一人坐在床边看着沉沉夜色，守着她, 静候黎明到来。

……

时空间忽然暂停, 包括床上窗边的两个人。

直到一只手搭在了陆小凤的肩上, 他眼皮一掀, 静止的世界唯有他能动弹。

来人不客气的一屁股坐在了他旁边的椅子上, 手杵在两人之间的小茶桌上，撑着脑袋, 歪着坐姿, 倒是一点儿也不跟他见外。

“你怎么来了？”

“唉, 心里烦躁。”

陆小凤瞅了一眼短发女生，又望着床上睡着的九茌, 自嘲笑了笑：“我还以为你是不放心她被我带回来呢。”

余年翻了个白眼。

“人见人爱的陆小凤可不会干这种事。”

陆小凤没有再说话, 他伸出手想拿起酒壶, 却忘了房间内只有茶水，没有酒, 握着茶壶的手滞了一滞，又悄悄放开，收了回来。